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48節
“你病著,倒也情有可原。” 安平郡王落了座,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獨孤不求,末了,突然道:“獨孤楚是你什么人?” 獨孤不求眼里閃過一道亮光,他抬起頭來,看著安平郡王的眼睛說道:“那是先父。郡王認識他么?” 安平郡王答非所問:“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果真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這就是認識了。 獨孤不求眼里浸出一絲淺淺的血色,垂了濃密的睫毛遮得嚴嚴實實,蒼白的唇孩子氣地微抿著,看起來很是委屈可憐。 “先父亡故之時,我只有五歲。” 他的表情委屈,語氣卻很平靜淡漠。 “我娘說他很疼我,但我記不得他長什么樣,也記不得他是否抱過我,是否真的喜歡我。 我只記得,那天早上,突然有人砸響我家的門,然后我娘暈倒了,我哭著要抱,被我哥搧了一巴掌,鼻血流了滿臉。” 他頓了頓,不好意思地看著武家父子笑了笑:“對不住,我不該和你們提這些。” 婢女們露出了同情而心疼的目光,太慘了啊,這樣風趣漂亮的公子,居然有這樣可憐的身世! 武鵬舉眼里浮起一層淚光,忍不住探手擁住他的肩頭,小聲道:“獨孤,你還有我。” 安平郡王卻是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獨孤不求繼續道:“我在族中長大,后來從軍,做到從七品上翊麾校尉,本想建功立業,奈何時運不佳,魏州之事,皆是我錯。” 武鵬舉大急:“獨孤!那不是你的錯!” 就聽安平郡王道:“不是他的錯,難道是圣人錯了?” 武鵬舉臉色慘白:“阿耶……” 安平郡王冷淡地道:“獨孤公子,我家十一郎不過是個混吃等死的臭小子罷了,你有大志向,我怕他拖累你。” 這就是很委婉的趕客,也是不許二人繼續交往的意思。 “阿耶!”武鵬舉憤怒地喊起來:“你怎么可以這樣!” “哪樣?”安平郡王目光森寒,壓迫性地碾過去:“你想忤逆?” 獨孤不求平靜地拉住了武鵬舉。 “我知道了,郡王放心,鵬舉待我好,我不會害他。” 他客氣有禮地和婢女們說道:“有勞你們幫我收拾行李。” 婢女們低著頭默默行禮,默默做事。 安平郡王轉身大步離開。 武鵬舉憤怒地把案幾上的東西盡數揮落于地,咆哮道:“獨孤,不許你走,我不許你走!你等著,我這就去和我娘說,讓她去罵這個冥頑不靈、亂耍威風的老東西!” 獨孤不求勾著蒼白的嘴唇笑了起來:“好啊,你快去,我等你。” 武鵬舉高興起來:“這就對了!這才是兄弟!你還回床上歇著,我這就去,一會兒就好!” 婢女們都笑起來,紛紛把手里的東西放回原處。 等到武鵬舉走了,獨孤不求就道:“繼續收拾東西罷。” 婉娘忙道:“公子剛才不是答應十一郎了嗎?” 獨孤不求微笑著道:“十一郎愛惜我,我怎能讓他為難。好了,聽話,別讓我多說話。每說一個字,傷口都疼得厲害呢。” 婉娘嘆息一聲,示意其他人繼續收拾。 獨孤不求的東西并不多,收來不過一小只藤箱罷了。 “婉娘,還要煩勞你把這只瓦罐一并捎上,里頭的rou和湯還沒吃完。晚上熱一熱,還可以再吃一頓。” 獨孤不求準備去拎箱子,婉娘叫道:“公子您別動!待婢子替您叫輛車,您是要去哪里呢?” 獨孤不求道:“我也不知道,先上車再說吧。” 看著那道勁瘦高挑的身影艱難地漸漸走遠,婢女們忍不住紅了眼圈。 再也不會遇到這么年輕美貌、有趣可愛還身世凄慘的公子了。 獨孤不求歪在馬車上,瞇著眼睛和車夫道:“去永寧坊。” 第70章 那你打算怎么辦呢? 杜清檀把一份蒼術枸杞頭燉羊肝湯放在壯實郎面前,照例不介紹這湯有什么用,只夸很好吃。 然后把一份防己黃芪粥放到武八娘面前,說道:“此粥利水消腫,祛濕減肥,滋養肌膚。” 那母子二人尚且不滿足,直勾勾地盯著采藍手里的食盒:“里頭還有什么呢?” 杜清檀一笑,端出一份南瓜蒸百合,說道:“南瓜補中益氣,氣順血暢,百合清心安神,健脾和胃,都可以吃。” 她做這南瓜蒸百合擺盤很講究,用拳頭大小的南瓜雕刻成花托,里頭百合擺成花瓣,其間還灑了幾顆枸杞。 橙紅玉白鮮紅,頗為賞心悅目。 小憐端出一壺黑豆芝麻汁,笑瞇瞇地二人滿上,說道:“這個也好喝,這樣的做法還真是別出心裁,就是費功夫,這黑豆昨夜就泡上了的。” 壯實郎嘗了一口,見是甜的,立刻高興起來,埋著頭吃個不停。 劉嬤又要上來幫忙:“老奴伺候小郎。” “讓他自己吃,此時天色尚早,他能看見!”武八娘笑著夸贊壯實郎:“真乖。” 壯實郎高興起來,把劉嬤推開了:“我自己吃,我看得見!” 劉嬤陰沉著臉立到角落里,暗戳戳地瞪杜清檀。 這一整天,夫人一直都和壯實郎在一起,卻把她打發去做瑣事。 都怪這個杜五娘,肯定是她在夫人面前說了壞話。 杜清檀照例視而不見,笑瞇瞇地告辭。 登上馬車,采藍不爽:“那個老狗奴瞪您呢!” 杜清檀并不放在心上,只道:“一場大戰就要開始了。” 采藍沒懂:“什么?契丹人又來了?” 杜清檀耐心地提點她:“從前劉嬤之所以得意,是因為八娘不愿照管壯實郎。現下八娘想要收攏壯實郎的心,便用不著她了。 劉嬤肯定不樂意,以她的性子,必然想要爭一爭,先和我爭,再和主人爭。搶奪人子,誰能忍?” 采藍笑起來:“這是要自己找死了。” 杜清檀輕輕頷首,閉目假寐,今日事多,加上初來乍到,廚房內的事還未完全理順,可把她累壞了。 采藍忙道:“五娘靠著婢子睡。” 杜清檀不客氣地靠過去,沒多會兒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采藍叫道:“咦,那不是獨孤公子么?他怎會在此?” 杜清檀驚醒過來,睡眼朦朧地隔著車窗往外瞅。 但見永寧坊門外靠墻坐著一個人,白色的衫子,蒼白的臉,烏鴉鴉的頭發,慘白的唇,緊閉的眼。 兩條長腿大喇喇地在那長伸著,旁邊一只藤箱,一只瓦罐,再添一只碗就可以要飯了。 杜清檀示意車夫:“就在這下車,回去罷。” 她走下去,蹲在獨孤不求身邊喊他:“獨孤?你怎會在此?” 獨孤不求沒吱聲。 她又喊了幾聲,他還是沒動靜,便想著這人怕是暈倒了,于是伸手去探脈搏。 不想還沒碰到人,獨孤不求便閃電般扣住了她的脈門。 濃密的睫毛下透著兇狠的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傷人。 “是我。”杜清檀倒也不慌張,“你怎會在這里?” “杜清檀。”獨孤不求驟然松手,靠在坊墻上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我被趕出來了。” “???”杜清檀以為自己聽錯了。 中午時分,她才看到他被一屋子的美貌婢女眾星捧月地端著,武鵬舉為了他跑進跑出,當作座上賓親兄弟。 這才隔了兩個時辰,他就被趕出來了?! 怕是戲都沒這么好演。 “不是,誰把您攆出來的啊?” 采藍懷著同樣的疑問,孜孜不求地追問。 “誰這么狠心?能把一個不能挪動的傷患趕出來?還是人嗎?” “要不然,獨孤公子,是不是您做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情,得罪了武公子?” “您……那些婢女確實挺美的,會不會是您開玩笑過了頭?” 獨孤不求翻著死魚眼,面無表情地瞪著采藍,說道:“杜五娘,管好你家婢女。” 杜清檀忙讓采藍退后,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呢?” 獨孤不求差點跳起來,然而不能,只好反指著自己苦笑。 “我打算怎么辦?我打算騎著我那老禿驢慢慢走回洛陽去,走不動了就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躺下去,把自己埋了。” 這是在說氣話呢。 杜清檀明了,他來這里,應是來投奔她的。 也行,安置個病患,不是什么大事兒。 采藍忍不住探著脖子問:“獨孤公子,您這都動不了啦,還能挖坑把自個兒埋了?”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獨孤不求很暴躁,眼神兇得能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