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8節
卻見杜清檀又迎著朝陽,屈膝下蹲,雙手曲張成爪,由小指起依次曲指握拳,上提,高與肩平,松拳上舉撐掌,又再曲指握拳變掌下按,呼吸吐納。 再之后,又如貓兒撲食,小鹿嬉戲,一招一式頗有章法。 楊氏好奇道:“你干什么呢?” “華佗傳下來的五禽戲,強健體魄!”杜清檀做得一絲不茍,額頭鼻尖沁出一層細汗,臉上倒是多了幾分血色。 楊氏便道:“動動也好。” “嗯!《黃帝內經》也說,飲食五味化成水谷精養臟腑,吃食才能養人呢。”杜清檀不放過任何機會。 楊氏沒理她,大步走了出去。 杜清檀也不氣餒,繼續完成五禽戲,喝水歇氣擦汗,收拾妥當,一頭鉆進書房。 這間書房是杜家最值錢的財產,幾大架子書依墻而立,收拾得整整齊齊,纖塵不染。 哪怕最困難時,楊氏也沒想過賣書換錢。 畢竟這些書籍全靠手抄,由幾輩人搜集而來,來之不易,是傳家寶,也是百年門閥、高門世家的身份標識,更是這個沒落家庭最后的體面和倔強。 原本還要更多,可惜在杜父出事后,藏書被惡奴盜賣了不少,這便是遺憾了。 杜清檀埋頭瘋狂找書,不一會兒就找到了目標——《黃帝內經》和本朝才出的專著《備急千金要方》《英公本草》。 這三套書算是匯總了至今為止、最為齊全的醫理藥理和方子。 雖說也存在丟失不齊的情況,但已經夠她用了。 采藍進來道:“聽大娘子說,五娘想做大夫?” 杜清檀認真解釋:“不是尋常的大夫,是食醫,調理身體的那種。” 采藍只認得幾個字,懂得并不多,但對生活抱了最美好的期望。 “若是五娘做成了,會不會有很多人高價請您去看病呀?那我們豈不是要過好日子啦?” 杜清檀被她逗笑了:“放心吧,不會讓你餓著的。” 采藍咧著厚厚的嘴唇甜蜜一笑,遞過一碗濃黑的藥:“來,五娘,吃藥!” 喝過藥,杜清檀拿出金大夫給她開的藥方,細細琢磨起來。 她現在的情況是身體損耗太大、體質虛弱、心悸不安,胸悶氣短,加上面色蒼白、形寒肢冷,正是心陽不振的表現。 理該溫補心陽,安神定悸。 像杜家這么窮,也吃不起什么貴的食材補品,那就來些簡單好弄的,譬如桂術薏苡仁粥,再來點麻黃牛rou湯。 想到牛rou,杜清檀腦海中立時飄過一陣麻辣牛rou香鍋、鹵牛rou的香味兒。 她忍不住咽下一口清亮的口水,饞死她了! 采藍道:“五娘在想什么呢?” 杜清檀實話實說:“想吃牛rou。” 采藍嚇得瞪大眼睛:“您怎么這樣膽大!想吃rou也就罷了,竟然還想吃牛rou!會坐牢的!” “行了,忙你的去吧。”杜清檀趕走采藍,從書架角落里挑出一套叫《刑德》的兵書準備拿去換錢應急。 放著自家的金山銀山不用,非得低三下四問人借貸,還要認為這是所謂的體面和門楣,她是不懂,也不打算懂。 她只知道,活著最重要,活得像個人更重要。 第12章 非得摁死杜家不可 天剛微亮,一輛牛車慢吞吞地駛入勝業坊,停在一戶人家后門前。 車上跳下一個塌鼻男人,黑著臉用力拍響后門:“開門,開門!” 一個婆子探出頭來,一眼瞧見塌鼻男人,就道:“劉大!你們昨天夜里怎么沒回來?夫人問了好幾次!” 劉大喪著臉罵道:“屠二快要死了!我忙著救他的命,怎么回來?” 婆子嚇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就快要死了?人呢?” 劉大一指馬車:“快來幾個人,幫我把他抬下來。” 婆子連忙攔住:“人都死了,你還抬進去?吃了掛落算你的還是我的?” “還沒死。”劉二一把推開婆子,大踏步往里,須臾叫了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仆出來,用藤椅把半死不活的屠二抬了進去。 裴氏早起梳妝整齊,舒舒服服地靠在窗前飲茶,下首一排仆婦管事低頭稟報今日要辦的事。 貼身婢女在簾下探了個頭,道:“大娘子,劉大和屠二回來了。” 裴氏淡淡地道:“叫他們廊下等著回話。” 對付杜家那種小螻蟻,不過輕而易舉罷了,已經做成的事,倒也不必著急。 就見婢女神色有異,聲音也有些變了:“出了點變故,他們急著要見您。” 裴氏皺起眉頭:“什么變故?” “您來瞧,他們不便進屋子。”婢女打起簾子,垂著眼眸不敢多話。 裴氏的脾氣向來不好,稍有不高興的事便會拿人出氣。 今日出了這事兒,她必會大發雷霆,還是少說為妙。 裴氏瞪了婢女一眼,快步走出房門,往廊下看去,臉色瞬間就變了。 屠二癱在藤椅上,半邊臉又青又紫腫得像豬頭,眼睛緊緊閉著,有進氣沒出氣。 行將就木的樣子。 “這是怎么回事?!”裴氏勃然大怒:“誰干的?嗯?” 劉大趕緊跪下,抖抖索索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不想裴氏半天不發一言。 劉大害怕地抬頭往上瞟,只見裴氏冷冰冰、陰森森地瞪著他道:“編!你接著編!杜清檀那么個短命的死樣子,動一下喘三氣,她能一拳把屠二打暈在地?還……” 她說不出來,就用扇柄指著屠二的下體,嫌棄地道:“還做出這種有傷風雅的事?” 這種事情,稍許要臉面的男人都做不出來,何論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氣病弱小娘子! 顯然是這兩個男仆背主,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吃了大虧,卻又跑來哄騙她。 裴氏想到這里,臉色越發難看,厲聲道:“來人啊,把這兩個混賬東西拖去柴房里關起來,不許給他們飯吃!” “冤枉啊!”劉大真是有苦說不出,只好使勁磕頭,聲嘶力竭地拼命解釋。 “大娘子容稟……”屠二睜開腫脹的眼睛,虛弱無力地道:“劉大看花了眼,不是杜五娘干的,是她那個幫手干的!” 他比劉大聰明許多,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不會有人相信。 還不如全都推到那個小白臉身上,可信度還要高些。 如此,事情說通,夫人也愿意花錢為他醫治。 也不知還能不能治好……想到這里,屠二眼前一黑,又暈厥過去了。 他有個相好是裴氏身邊的婆子,少不得要為他說幾句好話。 裴氏略微消了氣,這才叫劉大重新把經過說了一遍。 劉大這回學乖了,自是把所有的鍋都丟給獨孤不求背,夸大其詞:“不知是從哪里尋來的,手里拿著刀,藝高膽大,下手極狠,還不干不凈地罵咱們家呢。話說得可難聽了,下仆都不敢說。” 裴氏冷笑咬牙:“倒是我小瞧了他家!” 原想著出其不意,打杜家一個措手不及,迅速把這事兒辦妥就行了。 卻沒想到杜家竟然能在匆忙之間,找到這么厲害的幫手。 崔氏聞訊而來,湊在她耳邊輕聲道:“大嫂,看這事兒鬧得,杜家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您瞧瞧,把屠二打成這樣,這是沖著您來的,把您的臉面扔在地上踩呢! 他家不是指望著杜氏族里么?還有那個楊氏,她娘家族里也有幾個厲害的,楊相公就是她家的遠房族叔。 想要這事兒辦得妥當,還得雙管齊下,斷了他家所有的念想才行。 否則鬧到后面,若是這些人聯起手來逼迫咱們低頭,那可真難看。 就算您咽得下這口氣,七郎臉上也難看。干干凈凈的小郎君,總不能為了這事兒抬不起頭來。” 一提到兒子,裴氏心中惡意更盛。 她從小長到現在,不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是過得稱心如意,唯獨在這件最重要的事上不如意。 她千辛萬苦生養長大的兒子,品貌俱佳,前程遠大,卻要因為這么個短命福薄的杜五娘耽誤前程大事……真是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 她非得把杜家這不知好歹的一門賤人摁了低頭,在她面前跪著苦苦求饒不可! 裴氏咬著牙冷笑一回,道:“不過遠房族叔罷了!哪里又能親到那份兒上?他家這一支成年男丁已經死絕,那個小野種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夭折了! 我倒要看看,杜氏族里究竟愿意為了這門孤寡做到什么地步!去把大管事叫來!” 不多時,大管事來了。 裴氏冷著臉道:“我不管你怎么做,總之要把杜家給我摁到泥地里去。他家不是有傲骨么?那就把他的傲骨打折了!沒錢花沒人幫沒活路,我看她怎么傲!” “是。”大管事應下,正要退出。 裴氏又道:“這件事情,不許有半點傳到七郎耳中。他若問起,就只管說杜家五娘因為久病不愈,不想耽擱他,所以主動退親。” 崔氏很是贊同:“大嫂考慮得周到,就讓七郎安安心心讀書好了。這種腌臜事,不配擾他。萬一將來有個什么,也好把孩子擇出來。” 裴氏怒道:“什么萬一?沒有萬一!” 她非得摁死杜清檀和楊氏不可! 第13章 賣書還債 因怕蕭家再次報復,杜氏叮囑全家非必要不出門,省得給蕭家可趁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