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女 第72節(jié)
“交給我吧。”曾獻拍著胸脯讓她放心。忙碌間天色已經(jīng)發(fā)亮,正是出城好時機,他帶著人和棺槨坐車離開。 姬姝與姬羲元等不相干的人散盡了,親自送弟弟越王往外走。 姬姝先是忍笑,后來姬羲元也笑起來,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剛剛上馬準(zhǔn)備告辭的越王回過頭來望兩個莫名的阿姊。 就聽他的二姊嘻嘻笑得直不起腰:“不過就是個長得好一些的男人罷了,憑他有什么神奇之處,終究只是一個男人,死了便死了。我難道還能缺男人不成,弟弟呀弟弟,二姊先提醒你一句,回家見到東西可別嚇到。” 姬羲元抬起頭與越王對視,看他的眼神與看剛才的尸體沒什么不同,冷淡中帶一點厭惡,像是見到什么惡心人的物件。 越王雙腿下意識夾緊馬腹,馬兒向前飛奔而去。 冷風(fēng)灌面,這一刻,越王好像想起兒時。 那時候,姬羲元看向妹弟時眼中總是充滿了溫暖,好像他們是被她深愛的人。 越王不愿去細思,是什么時候起,他的同胞長姊不在將他視為親人,甚至——不將他當(dāng)人了。 作者有話說:事先預(yù)告各位寶貝,下周應(yīng)該就能完結(jié)了。謝謝大家愿意一直支持到現(xiàn)在。 第108章 越王回到王府,見到姬羲元為他備下的“禮物”,木匣子中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是負責(zé)滅口的人。 他猛然推開木匣,拉過奉上禮物的侍從質(zhì)問:“這是誰送來的?你們看都不看就敢放到我的面前,我要你們有何用。” 侍從被拽了個咧跌,穩(wěn)住身子后連忙跪地:“是長善公主府的冬花姑娘親自送過來的,說是給大王的回禮。長善公主的禮物,奴等不敢擅自打開。” 她們瘋了! 她們半點不像個女人,簡直就像是怪物。 越王立刻派親隨去請自己的老師,想與老師傾訴今日的遭遇。 但下一刻,他又令屬官召回了親隨。 謝祭酒每一次教他,都是些圣賢之事,說不準(zhǔn)還會將此事鬧到陛下面前。 而他比謝祭酒更了解皇帝,既然是越王一方先動的手,她是絕不會因為這件事對姬羲元有所處罰的。 就像張實的死,皇帝也不會為了一個真真假假的道士問罪越王。 她是全天下最寬容最冷酷的母親,而且偏心。 越王走進后院,站在屋門外聽著里面的嬌聲細語,是陳媵在與越王妃說話。 陳媵身懷六甲,時常來主屋與越王妃閑話。她是越王妃的堂妹,卻與越王妃全然不同。越王妃如牡丹端莊大方,陳媵則如菟絲草,身嬌體軟、嬌憨可人。 無論是越王妃,還是媵室,乃至外面的女子,她們對待越王總是恭謹有加、溫柔體貼。這樣的女人,才能稱得上是女人。 相夫教子,溫柔解語。 最不相同的只有他的三個阿姊,脾氣古怪。長姊脾氣最硬,能把與她做對的人全部碰成碎石。而高高在上俯視臣民的皇帝,已不能完全算凡人了。 他不愿再去想她們,抬手推開屋門。 開門聲驚動里面的擺弄針線的女人,越王妃瞧出越王心情不佳,帶著陳媵上前見禮:“大王昨日一夜不歸,可是沒休息好?” 越王褪去長靴,坐在剛才越王妃所坐的位置,靠在木桌上一手撐頭,“我有些事與你商量,叫她們都下去。” 陳媵告辭:“妾先告退。” “早上起來聽聞宣儀公主府失火,好在大王的長隨與妾報平安,妾才安下心來。”越王妃體貼地在越王手邊放一杯溫?zé)岬难蚰蹋臼墙o陳媵準(zhǔn)備的,喂給越王正好。 越王喝了一口就不再動了,里面大概是加了些香料,口感有些奇怪。他本來有一腔復(fù)雜心緒想與越王妃說道,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去說。 他說:“我無事,死的是通玄先生。” 其實也未必是他,既然他的安排落入姬羲元眼中,一切就未可知了。 “那真是可惜。”越王妃背對窗戶坐著,柔和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美眸帶著別樣的情意綿綿。 她總是深愛丈夫的,也深愛自己的孩子與家庭。 但更愛自己。 夫妻倆簡單地敘家常。 一夜未眠的困意與屋內(nèi)的溫暖侵蝕了越王的神志,他淺淺打哈氣,安靜地睡著了。 越王妃拿過錦衾蓋在丈夫的身上,掖住被角。 轉(zhuǎn)過身時,她又是陳姰了。 如果有權(quán)力的掩蓋,要一個人死太容易了,就像陳姰痛苦死于折磨的祖父與安靜倒在夜色中的祖母。 她的發(fā)間有一支鳳尾金釵,尖端是鈍的,鳳尾卻是鋒利尖銳。只需要在要害處輕輕一劃,就足以讓一個人血流而死。 數(shù)年前,還在孝期的陳姰曾向姬羲元提過建議,等母親離世,她就是無牽無掛之人,枕邊一刀干凈利落。 姬羲元拒絕了,而她現(xiàn)在也舍不得死了。 她的四娘幼小無助,要是失去母親,該要落入多么凄慘可憐的境地。 有了這個孩子之后,陳姰滿心滿眼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她更不理解自己的母親了,為什么她的母親最愛的不是她,而是丈夫。 即使母親的丈夫死后,母親也沒有將心思分給她,反而是沉浸在對死人無盡的思念當(dāng)中去。好像忘記了自己還有女兒,任由陳姰面對老宅中的隱晦惡意。 甚至于,陳姰對生母也產(chǎn)生了恨意。 怎么會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而去愛一個男人。 不為自己生育,而為男人生育。 如今,陳姰在心底割去對母親最后一點留戀。 她要為自己的孩子去創(chuàng)造一個更適宜她生存的世界。 身后的那個男人,只不過有一個好的出身,殺他不足夠。 在他身后隱藏著的,才是最麻煩的東西。 那是黑暗中潺潺涌動的永不止息的惡心玩意兒,他們伺機潛伏,永遠對女人惡意滔天。 “哇——”越王被嬰孩的哭泣聲驚醒,掀開被子坐起身,越王妃正背對著他哄孩子。 他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天光大亮,“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越王妃略帶歉意道:“辰時初了,大王睡了一個時辰。四娘睡醒依賴妾,保母便將孩子送來了。” 小睡一覺腦海中清醒許多,越王想起被帶回府的李隸未處置,擺擺手示意越王妃不必管自己。 李府中長輩找人找得翻天覆地,險些要去報官的時候,越王府的長史親自將李隸送回李府。 馬車上,李隸睡容依舊,李萬和李千對長史千恩萬謝。 隔日,李萬夫婦攜帶謝禮拜訪越王府,與越王促膝長談直到宵禁前夕。 他為越王引薦了一位道士,他是玄都觀的大弟子,適合接替張實的位置成為道教新的領(lǐng)頭羊。 李家至此以后與越王府多有往來,越王妃所出的四娘周歲宴時,越王與李千說得興起,為七歲的大女兒和李隸的幼子定下口頭婚約。 張實死后,他的聲名如煙云散去。他的墳?zāi)挂踩諠u冷落。 是夜,一伙盜墓賊偷偷挖開張實的墓地,打開棺槨卻發(fā)現(xiàn)是空,只余一紙黃符。 黃符上的筆跡無人能懂,沾了張實的頭幾度轉(zhuǎn)手,最后落入越王手中。 越王請了李隸來為他解答。 李隸揭黃符內(nèi)容:清平二十五年二月二,天狗食日,可占紫薇。 大逆不道都不能形容黃符的內(nèi)容,黃符流傳出去都是抄家滅族的罪名。 越王當(dāng)機立斷燒掉了黃符和李隸寫下的注釋,并告訴他說:“此等謀逆之言過耳當(dāng)忘,切勿當(dāng)真。” 越王的運道卻從這一日起,越發(fā)好起來。 某日,鼎都暴雨,雨水沖開了張實的墳?zāi)古蓍_棺槨,露出空空如也的內(nèi)里。 此事在鼎都中引發(fā)轟動,朝中下令清查盜墓賊。 卻有走商的人說,在恒山又有了白發(fā)仙人的傳說。 再有人去恒山尋仙,已是人去樓空。 清平二十二年,北境再起風(fēng)波。 雪災(zāi)之下,九黎食物不足,于是派出使者聯(lián)合回鶻攻打大周。若是能勝最好,贏得財寶糧食,若是敗了也能死一些人,減輕對糧食的需求。 這一戰(zhàn),一打就是半年。 鎮(zhèn)西軍堅守城內(nèi)不出,拒敵于外。而后調(diào)遣半數(shù)精銳前往北境與鎮(zhèn)北軍聲東擊西,一舉奪回隴州,并且戰(zhàn)獲馬匹近八萬、牛羊四萬。 兩軍中再整合人手攻回西北,回鶻軍隊望風(fēng)而逃,回鶻女王適時派大王子遠赴大周為質(zhì)子。 隴州是最適宜養(yǎng)馬的地方,馬為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大周收歸此處,皇帝與諸相公在隴州定下八坊四十八監(jiān)專職養(yǎng)馬,令太仆寺調(diào)用獸醫(yī)三百人,獸醫(yī)博士三人,一并前往。 三五年后,邊關(guān)再不缺馬。至此以后,大周將會成為最強大的國家。 鎮(zhèn)西軍王大將軍鎮(zhèn)守隴州,鎮(zhèn)西將軍閔明月帶隊回京匯報戰(zhàn)況。 這一次姬羲元沒有出城迎接。 得勝而歸的將軍應(yīng)該得到滿城百姓的歡呼,昂首入城。她不希望有人打擾閔明月的榮耀,即使那個人是自己。 騎馬落后閔明月一步的是軍師楊子青,制式的盔甲穿在身,楊子青瞧著比閔明月要白凈許多。 姬羲元看得蹙眉,這楊子青這么多年還是保持這幅白皮嫩rou模樣,也不知道廢了明月多少力氣。 當(dāng)時果然應(yīng)該將他調(diào)走,免得閔明月戰(zhàn)場搏殺回到帳中連個照顧她的人都沒有。 皇帝召見諸位將士,下令加封諸將,犒賞全軍。 遠在隴州的王將軍賜縣公爵,閔明月賜縣侯爵,其余人等不一一表述。 閔清洙雖死,但他依舊是皇帝正經(jīng)的丈夫,托他的福,閔明月與皇帝之間是親戚。 皇帝瞧著算是自己半個晚輩的閔明月,記得她似乎比阿幺還大兩歲,關(guān)心了一下她的終身大事,“愛卿快到而立之年了吧?” “回稟陛下,今年二十有九了。”閔明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