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女 第44節(jié)
姬羲元牽著改名為王襄的囡囡,笑嘻嘻地半抱著她跨過灼華宮的門檻,擺手示意身后的隨侍們不必跟進,剛受封安圖公主的姬嫻跟著自家長姊進了門。 沒走兩步就見姬姝從桃林里走出了。 “請二公主安呀。”姬羲元摸摸囡囡頭上的小揪揪,教她認(rèn)人。 “貴主安。”囡囡還不曾認(rèn)真學(xué)禮儀,看的雖多做起來相差甚遠(yuǎn),左腳險些踩掉右腳繡鞋上的珠花,惹得眾姨姨嬉笑。 囡囡已經(jīng)稍稍知羞了,此時微紅著臉,“蹬蹬蹬”跑向唯一沒有笑話她的姬姝,抱著姬姝的膝蓋處,把臉埋在她裙擺間。 姬姝彎腰將她抱起,親了親姬熙熙臉頰,輕聲哄她:“怎么啦,熙熙告訴姨姨,姨姨給熙熙出頭。” 年幼無知的小公主憋了半天也沒形容出剛才公主們的惡劣行徑,最后手指著姬羲元,哼唧唧道:“壞。” 姬羲元和姬嫻笑得前仰后合,宮里公主少,相處也和樂,幾個姐妹打小一塊相處,大一些的總愛逗meimei玩兒,這樣的事情顯然不是一次兩次了。 姬姝小時愛哭,一次給逗哭了還好,次次都哭,姬羲元就不好意思下手了,姬嫻從小機靈,被逗了一次,下一次再也不上當(dāng)?shù)摹?/br> 難得來個小囡囡,記吃不記打,十次八次都不長記性,一塊奶糕哄哄就好了。 姬羲元解釋:“王施寒昨年下了苦功夫,今年借著東風(fēng)考上明經(jīng)科,忙著授官的事情,她家祖孫三人都忙。你瞧瞧,這就把孩子送我這來了。” 王施寒和離后,攜子歸家,一心科舉給女兒做個榜樣。 常言道: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士。 明經(jīng)科比起進士科容易得多,更不要說與五策皆通的秀才相比。王施寒有自知之明,不和她們比,總歸只要考得上是虧不了她的。 反正保母、嬤嬤、侍女俱全,囡囡也不用姬羲元時時看護,因此接的痛快。 姬羲元笑夠了才上前,從腰間的荷包里的龍須酥連帶著油紙拿出來,遞到囡囡嘴邊,哄道:“向你賠不是,囡囡小人有大量,不生氣了好不好?” 囡囡感覺好像哪里不太對,歪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抿了口龍須酥,點了點頭,“嗯。”好吃。 姬羲元也不讓她上手,小孩子手上沒輕重,等會兒要出去見人,吃臟了衣裳麻煩。 灼華宮難得這么熱鬧,姬姝笑問:“最近是有什么好事?” 拇指大的一塊點心,三口就沒了。姬羲元擦了擦姬熙熙嘴角點心渣子,將手帕和荷包往最近的宮女手里一塞,從姬姝手里把哄好了的小崽子接過手,說起事兒來,“沒什么大事,叫你一起去看熱鬧呢。” “熱鬧?什么熱鬧?”姬姝疑惑。 姬嫻推著姬姝往外走,“那頭還有人等著呢,二姊先跟我們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灼華宮門外停著輦車,三人帶囡囡上車,一路南行。 輦車平穩(wěn)向前,姬羲元與姬姝聊兩句上古三皇五帝的故事,資料收集已經(jīng)抵達(dá)尾聲,開始編篡成冊了。 姬嫻悄悄捏囡囡的小肚子,在心里感慨這柔軟的手感,“從小我就不平,憑何我是小meimei,現(xiàn)在有了囡囡,才知道做阿姊的感覺。”說完又捏了捏囡囡的肥肥臉頰,逗她,“囡囡快叫句阿姊聽聽。” 囡囡是個矜持的小娘子,不喜歡被人動手動腳的,小巴掌“啪”拍到姬嫻手背,“壞。”說著掙扎著下地,撲到姬姝懷里去了。 姬姝無奈道:“又逗孩子做什么?” 姬嫻一本正經(jīng)回答道:“孩子要多逗一逗才聰明。” 一行人距離壽安宮百步處下輦車,收斂了說笑,囡囡也交由乳母抱著。 面容板正的女官遙遙看見人便湊上來,行禮后笑道:“賢太妃方命老奴等候長善公主,沒成想三位公主都來了,還請公主容婢子們通稟一二。”將幾人引到候客的外廳,好茶好果奉上。 姬姝更看不懂了,向左手邊的阿姊望去,請她給自己一點提示。 賢太妃的脾氣自兄長陳老爺子過世后越發(fā)古怪,若是自己就罷了,怎么連親孫女姬嫻也得不到待見。 長姊往日必定與賢太妃針鋒相對,今日竟然受著? 姬羲元笑而不語。 姬姝又去推姬嫻,讓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姬嫻定力差一些,憋不住嘿嘿笑道:“這就是二姊不愛打聽消息的壞處了。你不知道吧,回鶻戰(zhàn)死在輔國公手里的先王只活了兩個孩子,一個是來訪我朝的王子,一個是在回鶻主持大局的王女。” “那和今天的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那王子打著新王的名義來訪,實際上是打不過自家meimei,被趕出來了。他千里來求助,前腳剛說執(zhí)子侄禮求娶上國公主,以公主之子為下任回鶻王,修兩國之好。后腳他meimei的使者就到了,也說要和親,讓陛下賜她一個夫婿,再把親兄長留下做質(zhì)子呢。” 姬嫻止不住地幸災(zāi)樂禍,“咱們今天就是要幫著賢太妃選一個和親……咦,長姊,和親的男人該叫什么?” 姬羲元挑眉,“禮部的宋侍郎擬定要給和親郎君一個郡公子封號,該叫和親公子。” 作者有話說:阿巴阿巴,最近實習(xí)真的好忙,存稿交完了,周末我努力努力多寫點。 感覺自己寫的太啰嗦、太細(xì)致,所以部分劇情略過,可能會作為配角的回憶出現(xiàn)。 第70章 和親人選 “噗哈哈,”姬姝抱著囡囡,克制自己不放聲大笑,“和親公子,妙啊,絕妙。” 姬嫻從果盤里拿了莓果逗孩子,嘴上不停歇:“母親已經(jīng)下令,使上至親王下至縣男的有爵之家,在家中未訂婚的適齡男子中選一個送入掖庭局,但凡有選上的人家,爵位立即升一級,如有隱瞞不報的,除爵流放。二姊是不出門,不曉得外頭多熱鬧,結(jié)親的結(jié)親,認(rèn)義子、過繼的不計其數(shù)。” “那……陳家這一輩難不成要送陳宣入宮備選?”姬姝掐指一算,陳氏除過陳宣,沒聽說有名有姓的年輕郎君啊。 怪不得賢太妃的火氣大,她原本是看不上安國公此等武夫家,一心要給姬嫻尋謙謙君子的郎君。如果不是和親的風(fēng)聲傳得快,加上陳家敲邊鼓,賢太妃未必會那么快松口。 雖然陛下點頭,賢太妃不同意也無用,但姬嫻是個孝順孩子,向來是不和阿婆頂嘴的,只偷偷謀劃。 現(xiàn)在倒好了,非但姬嫻一意孤行定親武夫,連娘家唯一的侄孫都要送進宮備選和親。幸好賢太妃身體健康,否則這一年接連的打擊,簡直能讓人立地升天。 姬嫻對阿婆感情深厚,對她背后的陳家可沒什么好感,撇嘴道:“大概吧。和親是國之大事,不為一人之死動搖,孝期也不頂用。更何況還是未來皇子妃的娘家,主持選拔的人還是陳家出來的太妃,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弄虛作假吧。” 搞個后院沒姓的孩子送上來,經(jīng)不住查驗,大小是欺君之罪。現(xiàn)在的陳家正值風(fēng)雨飄搖之際,哪里敢做呀。 要是陳宣和親去了,陳家眼看就要塌了啊。 姬姝表情復(fù)雜,即使不真的送去,也有夠丟人的。 賢太妃不愿見人,派人將人選名單送出來交給姬羲元。 “你也知道是阿姰的娘家,總歸不能真把賢太妃氣死,不至于真挑出陳宣來。陳宣看得開,用不著我們cao心。”姬羲元拿過女官送來的折疊成一掌寬的小冊,第一頁拿在手中,將剩下的遞給姬姝再傳給姬嫻。 一丈遠(yuǎn)過去,姬嫻手中還有兩指寬,她“嚯”一聲表示驚訝,“咱們大周爵位發(fā)的不少啊。” “大部分爵位都是早幾代曾祖發(fā)的了,落到現(xiàn)在也就剩個名頭,內(nèi)里也是虛封,實封能有幾百戶就算好的了。”姬羲元解釋兩句,“你們盯仔細(xì)了,一共要選出八人。宋侍郎說要效仿古禮,以禮熏陶邊民,絕不能小氣。一人為公子,送去當(dāng)王夫,其余的作為媵侍,算是陪嫁。” 說著也顧不上遲遲不出來相見的賢太妃,囡囡交給保母,都樂滋滋翻看人選。賢太妃手下的人做事就是精細(xì),連郎君們的小像都畫上了。 姬嫻一邊翻一邊評價,手中翻得嘩啦啦作響。 瞧瞧這陳宣,畫的真難看,十分畫的只剩下三分。多虧了陳宣的臉扛得住,愣是能看得出是個美男子。 喲,鄭五郎鄭鴻光,平康坊的貴客,流連花叢的名聲太響亮,還以為他家里人不管呢,原來一聲不吭的就把名單交上來了。沒有花柳病吧? 這是囡囡她前耶耶吧,這還不到半年,怎么就淪落到了要賣身求榮的地步了。自己幾斤幾兩重沒個數(shù)啊,都成過親了還敢上送,身子都臟了,別說對方是一國之主,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看不上他這樣的吧。人不要臉起來真的是……嘖嘖。 哎呀,這個好,是宗室里一只手?jǐn)?shù)的過來的年輕郎君了吧,才十五歲吧。正是鮮亮的好年紀(jì),可憐是個癡傻孩子。畫的真好,花骨朵兒似的,家里沒少給畫師塞錢吧? …… 姬羲元與姬姝剛開始還能正常笑著聽,后來感覺不對,小妹這些話都是哪里學(xué)來的,不像是能自己學(xué)會的東西啊。 一天天跟著吳小郎到處跑,盡跑勾欄瓦肆去了? 笑過了,姬姝將冊子一股腦塞給興致勃勃的小妹,轉(zhuǎn)頭與姬羲元說:“媵侍好說,顏色好就行,只這個和親公子,母親可說過屬意誰?”說了好半天了,每每提到“和親公子”還是想笑。 姬羲元也把手里的部分放下,她親手讀過回鶻女王送來的國書。姬羲元的回鶻文學(xué)的偏,聽說上僅僅能與那珠兒做簡單交流,閱讀方面是通暢無礙的。 國書上特地提出,愿意以自家王室血脈為質(zhì)子,換大周貴子,愿兩國血脈相融,忝為姬姓,永以為好。 兩套根本不同的語言文字,說是姬姓,大不了就是翻譯為姬。至于血脈相融,那可是女王啊,除了她自己,誰能知道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誰? 相貌不相似?別說笑了,人孩子長得像母親一脈難道還有錯? 但,最近宗室里不是沒有正年輕的子弟,終究是隱患,不如送去和親,確實是一了百了。 要是有機會,姬羲元也愿意含淚送親弟弟姬羲庭去和親的,她這個做長姊的,一定會心心念念踏平周邊各國,做弟弟永遠(yuǎn)的依靠。 姬羲元遺憾嘆息,收起發(fā)散的思緒,回答meimei的問題:“大概是宗室子弟吧,嗯……除了那個癡傻孩子,誰都一樣。” 等姬嫻一個個點評完畢,對人選大致有數(shù)。她認(rèn)識勛爵人家不少,類似家中人員姓甚名誰的基本了解是沒問題的。冊子里報了真實人選的約莫四成。 姬嫻的記憶驚人,略略回想便道:“三家有成年兒子的遠(yuǎn)宗只有那個癡傻孩子家送了真人來,其余的都是義子,或者不知道哪里過繼、收養(yǎng)的人選。” “不錯,傳令那兩個欺君罔上的郡王府邸,限期一旬重新?lián)袢恕7駝t等著流放邊疆。”姬羲元點頭,meimei各有所長,確實好用,“你們各自選一個討厭的,再添上周平伯的兒子周明萱、尹騫、葛澤、麻景中、雷正,齊活了。” 恭王府清河郡主葬禮時的陳年舊事,時隔多年依舊不能相忘啊,希望這幾個人能享用得了回鶻的榮華富貴,以免日日后悔。 壽安宮里的女官確認(rèn)名單沒有賢太妃的親眷,霎時放下心來,“奴都記下了,殿下可還有吩咐?” 姬羲元看了兩眼姬嫻,仿佛被阿婆冷落也沒心沒肺地逗囡囡的大孩子,她平日活潑也不是這個活潑法,多半是不高興了。 姬羲元終究心疼meimei,“讓太妃送陳宣出宮吧,孝期入宮不太吉利,也安太妃的心。” 作者有話說:公元七世紀(jì),武則天、朝鮮的善德女王、日本的推古天皇到持統(tǒng)天皇,非常非常有趣的巧合。 文中的回鶻,除了國名是歷史上存在過的,其他純屬虛構(gòu)。 周明萱、尹騫、葛澤、麻景中、雷正——這一串人在第十一章中被阿幺記了小本本。 最近寫文都很趕,等到周末會進行修文。 話說回來,我改名叫《送弟弟去和親》怎么樣 第71章 又來了 女官歡歡喜喜地入內(nèi)室報信。 不久,傳來一陣輕微密集的腳步聲。 姬嫻耳尖,她對壽安宮的布局和賢太妃本人過于了解,知道這是賢太妃得知姬羲元愿意保全陳氏的顏面,終于要“屈尊降貴”出來見一面了。 賢太妃這兩年對她的事情插手太多了,或許是溫長公主的前事讓賢太妃不安,總是想緊緊將孫女握在掌心,一言一行到婚姻生子都想掌控。 姬嫻已經(jīng)對賢太妃過度的關(guān)心感到厭倦,不準(zhǔn)備繼續(xù)忍耐了。 她放下手里的茶點,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刻意放大聲音:“他陳宣于國于家無功,何來顏面先于王公之子受恩出掖庭?太妃就是算準(zhǔn)了我為難,長姊會心疼我,所以擺出這幅樣子逼著我們讓步。她都不疼惜我,又憑什么三番兩次給我們姊妹臉色看。再有下次,長姊不必因為我心有顧慮。” 話音剛落,簾后的動靜立刻消失了。 姬羲元會意,假意勸慰,實則火上澆油:“太妃寡居多年,又撫養(yǎng)三meimei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們體諒她一二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2贿^啊,賢太妃不是正經(jīng)的長輩,三meimei叨擾多年,該早些從壽安宮分離出來。如若一時半會兒沒有看得上的居所,就先住到我的丹陽閣。總歸翻年及笄,開公主府當(dāng)家做主,耽擱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