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氏女 第18節
料想對方不敢拿此事造假,孫明說:“原來我與姑姑還有此等緣分,還得謝過才是。”說著從袖中拿出一荷包遞過。 素面的荷包鼓鼓囊囊,看分量不止十兩金。 無論是在金鑾殿奉茶還是跟在姬羲元身邊侍奉,都不缺人送禮,這點東西難讓冬花多看一眼。 她側身避過,“奴婢做了分內之事,當不得孫公謝禮。” 孫明連聲道:“當得的、當得的。”又低聲問:“我實在是有事不解,還請姑姑為我解惑。” 冬花微微笑道:“孫公先說,否則奴婢可不敢應承。” 只要有商討的余地就好。 孫明苦笑道:“昨日賤內無狀,失禮于公主。歸家之后愧悔萬分,夜不能寐,千萬央求我問一問。可這樣的小事,哪里敢與公主念叨?所以向姑姑問詢。” 冬花這才接過荷包,輕輕一捏收入袖中,估摸著大概有十五兩金。 “孫公愛妻,奴婢哪里有不幫襯的道理。此事孫公不必放在心上,殿下來此本就是想遠離朝中紛爭,出來散散心罷了,昨個舟車勞頓,難免脾氣沖了些。我們做下人的,多哄哄殿下高興就好了。” 孫明官場打滾二十載,立刻聽出話中深意,順著話道:“殿下平日吃些什么?玩些什么?要是有什么趣向,萬望姑姑告知。” 冬花打發了旁邊跟著的小丫鬟,讓人帶著孫明的侍從去休息,繼續領著孫明向前走,邊走邊道:“殿下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六歲,還是少年人。說實在的,再是皇家那也是人呀,年紀輕輕難免好美人,再有就是美食、華服、歌舞、馬球。鼎都里各個師長圍著,一日都不能松快,出來了當然要好好耍玩一番。” 說著提了句柳夫人:“孫公不也疼愛美嬌妻。我才來望海第二日就聽說孫公自從娶了柳夫人再不納二色,十年如一日。惹人傾羨呢。不過嘛,柳夫人那樣的美人確實不多見,鼎都也沒幾個。也不知孫公是哪里尋得的美人,真是好福氣。” 時下好德風,好色是要受人笑話的。 孫明訕笑著解釋:“那是我在懷山州時偶然撞見的,當時先妻病逝滿一年,我去請人做法事,意外遇見山道上折了車輪的柳娘,捎帶一程,不想惹出風波來,索性上門提親。” 冬花貌似無意道:“說起來殿下父家也有一戶遠親姓柳,也是個難得的美人,或許是親戚也未可知。” 不等孫明回答,冬花停下腳步,抬手示意孫明止步,“前面就是待客廳,還請孫公慢行。奴婢要先行一步了。” 孫明再三道謝,等見不著人了,才抬腳向里走去。 正巧撞上春月給姬羲元送東西,孫明瞥見上頭有望海著名的樂師、舞者的姓名。 按下疑惑,先上前見禮:“孫明見過長善公主殿下。” “起來吧。”姬羲元隨口命人給孫明看茶。 春月已經將手里的資料往桌案上一放轉身出去了,冬花只好去里間端茶。 姬羲元轉頭見四下無人,向孫明無奈道:“讓你看笑話了。沒成想出門竟有這么多事務,帶的侍衛又做不得精細活計,旁邊連個磨墨送紙的人都沒有。” 孫明與朋友屬下會面也多高談闊論,少有這樣與小姑娘論家事的時候。 偏偏姬羲元身份尊貴,不能不答。 想了想,孫明遲疑道:“若是殿下不嫌棄用人粗苯,臣家中還有幾個仆婢,可以為殿下分擔一二。”說完發覺不妥,誰家用人不是精挑細選,自己的行為仿佛有安插人手的嫌疑。 又描補道:“望海有兩處牙行,知根知底非常穩妥,不如派人去采買。” “孫刺史的來意我盡知的,也感懷于刺史的愛妻之情。” 姬羲元有意道:“說起采買,我出京時友人托我為她攜伴禮。昨天入城時街上人流如織,熱鬧無比,卻也沒有聽說什么好物可以贈人。回想在京時友人說起其父親在世時曾大贊望海歌舞,鼎都待客不興歌舞,不知我也沒有這個眼福。” 萬萬沒想到公主居然這么好說話,傳聞中當街斬人的公主竟是個和善人啊。 孫明大喜:“確實如此,望海能歌善舞者眾多,就是貧家女子也會學習樂器,但凡稍有積蓄者,都要將孩子送去學些技藝。不敢說比得上京中大家,能以新奇博得殿下兩分歡心,已經是他們極大的福分了。要是殿下愿意帶一兩個入京見識見識國都風采,對她們來說是足以光宗耀祖的美事。” 鼎都中人以含蓄內斂為雅,少見孫明這種直白的夸贊。 姬羲元聽得不由失笑:“刺史言過了。我確實有意帶一些樂者回京,但陛下崇尚節儉,不喜奢靡,我為人女,不好違拗上意。望海我是初次前來,不比刺史長居。刺史有職責在身,我是個閑人,不敢為小事耽誤公務。”表明無需刺史作陪。 “我看那上巳節江邊流水宴選擇的侍從一個塞一個的風流,想來柳夫人該是精于此道。不如讓柳夫人來為我安排吧,也好讓柳夫人晚間睡得香。” “那微臣替內人多謝殿下的體恤。”孫明左思右想,不想把麻煩事都攬過來,人不是物件,容易出事,得分擔風險,“不如由內人做東,為殿下接風洗塵,再同邀諸同僚親眷,也好讓殿下有個說話的人。” “如此甚好。”姬羲元含笑同意了。 “那臣也不叨擾殿下休息了。”孫明認為兩全其美,再好不過了。當即告退,忙于政務去了。 姬羲元在,就相當于是女帝的一只耳目,再清閑的職務也要干出一番兢兢業業的模樣。 望海上下的官員有一段時間要忙了。 冬花磨磨蹭蹭等人離去了,才端上一杯蜜水給姬羲元,“原先只是想著掩人耳目,將幾個小丫鬟都安排去了,現在看來人確實是少了些,廚下連茶水都不周全了。” 姬羲元接過蜜水飲下,潤了潤喉道:“本不想興師動眾,我茶喝得少于是讓春月少帶些。眼下有事要做,該采買的東西再重新置辦就是了,人手不足就從侍衛里挑幾個用一下。辛苦你們了,十日cao辦起一場晚宴。” “為殿下的事情奔忙哪里能算得上辛苦,也不知道我剛剛放下的東西孫刺史看見沒有?”春月忙得腳不沾地,拿了要采買的單子進來給姬羲元過目。 姬羲元略略掃了眼單子,其他的是慣例,唯有一點要改一改,“再填個歌舞班子,不拘于官妓還是民間樂師,要廣招人手,滿城去打聽。這件事由常霆負責,里頭少不了腌臜,你們去了不合適。” 也不知道全天下有幾個趙富。 只用一個趙富殺雞儆猴不足以慰姬羲元心中怒意,拔蘿卜帶泥連根拔起才好。 冬花知道內情,提議道:“再派人宣揚宣揚常統領的家室,未婚的高官子弟,前途正好且樣貌不俗,還是個青年人,他的工作會好做很多。” “就照你說的辦吧。”姬羲元將喝空的杯子往桌上一放,“讓常霆用心去打探,多帶幾個人輪流去逛逛,花銷都由我出。” 作者有話說:這樣的排版有比原先看著舒服一些嗎?還是原本的更好? 要是有人能回復我一下就好啦。 第28章 夫人張羅 柳夫人迎了孫刺史進門,打發了下人抓著孫刺史的手緊張地問情況如何。 孫刺史擺手示意她不要急,兀自端了茶喝:“叫你郎主好好歇一歇,來來來坐下說。你郎主答應你的事情什么時候出過差錯?” 來回忙了快兩個時辰,一口水都沒喝上。 這就是解決了的意思。 柳夫人滿心滿眼地都是對丈夫的崇拜與關心,手搭在孫刺史肩上搖了搖,急切道:“都怪我,小門小戶出身,連個禮節都不知道,害得你也跟著受累。今日公主沒有責怪你吧?” 成婚十余年,柳夫人一直過得如同在夢中,深閨少女時再也想不到自己能遇見如孫明般地位崇高又溫柔體貼的男人。 即便是年紀大了,也瑕不掩瑜。 如兄如父如夫,她怎么能不敬慕。 孫刺史放下茶盞將手搭在她手上拍了拍,將所見所聞慢慢地都說了,“你是我的妻子,朝廷親封的誥命夫人。天家公主不是豺狼虎豹,你只當是平時的宴飲,招待好了也就是了。怕說不好就讓其他人多擔待。” 連同冬花口中另一個柳氏也提了一嘴,“我記得四年前入京述職時,你也說拜訪親眷,就是這個柳氏嗎?” 柳夫人半點事情也不瞞他的,點了點頭:“我那個族姐確實托在閔氏,從前有個姑母在閔府做良妾,族姐家中人疫病沒了去投奔姑母,后來姑母過世,族姐也留了下來。” “哦?”孫刺史來了興致,拉著她坐下細問:“我聽公主身邊姑姑的口氣,那個柳氏還留在閔府里頭未嫁?” 柳夫人將知道的全說了:“原本說是要嫁給閔氏哪個郎君,實在是天大的好親事。結果郎君戰場一去不回,族姐就自梳立誓不嫁了。閔家人厚道,說是將她當做正當的兒媳看待,還介紹她入宮給公主們做先生。你那日久久不歸家,嚇得我去找族姐問,幸好你天黑前回來了,還來閔府借我回家。” 入宮? 孫刺史凝神細思,又沒發現什么頭緒。 柳夫人抬頭看了眼孫刺史又轉開目光,含羞道:“早年有道士路過我們家,說家里的的娘子都是有好運道的。現在看來都一一靈驗了。” 孫刺史“哈哈”一笑,遺憾地親了口美人臉頰,放開了她:“我可不敢在夫人香閨里待著了,近幾日還有些積壓的政務,沒成想公主早到了,不敢再耽擱。晚上再來尋夫人。” 柳夫人唾他:“我哪里是這個意思。夫君忙去吧,我也要找人劃出個章程來,下請帖開宴……事情還多著呢。”想到舞樂,蹙眉為難道:“好的班子得早早請人去約,明日的接風宴,時間這么緊哪里尋摸人?” “這事交給管家去辦。殿下預備帶幾個樂師走,官妓可不成,你讓管家聯系私坊,選幾個有名氣的清白人家。”孫刺史交代完事,起身就要往衙門去。 走到門口回頭道:“晚膳不必等我了,在衙門吃。” 柳夫人扯過披風追上去,“哪里就這么急?還有一件事呢。” 孫刺史等著柳夫人幫他披上,“天大地大夫人最大,你小心些。” “二郎明年也要二十歲了,”柳夫人低聲道,“他一向是不待見我的,夫君去問一問明日他是否出席。陛下只有兩個孩子,公主的前程肯定是遠大的。不說交朋友就是留個印象也好。” 孫刺史的原配留下一女一子,女兒早兩年嫁入鼎都。孫刺史對唯一的兒子說不上喜歡,但畢竟是親兒子,嘆道:“你這么關心他,他還總是不體諒你。只知道圍在后院里廝混。罷了罷了,我去問一問那個討債鬼。” 柳夫人為他整理領口,見他答應了喜笑顏開:“那就說定了,明日我給二郎留位置。”轉頭高高興興地去準備宴席。 孫刺史既然答應了,就轉道先去兒子的院落問問。沒成想還沒進門就聽絲竹管樂聲飄然入耳,還有男女調笑聲,不等人通傳,踹開門進去。 孫二懷里抱一個,旁邊還坐著三個彈琴唱曲的,嘴里污言碎語。遠遠望見孫刺史也不驚慌,推開懷里女子,起身隨意一禮,“父親怎么來了。” 被推開的女子默默起身,與其他幾個跪在一起。 孫刺史看到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就來氣,呵斥道:“往日也就罷了,最近長善公主來的消息你難道不知道么?是嫌日子過得太舒服,還是嫌你老子命太長?好模好樣過幾天日子再讓你娘給你說門親事,你看看你這幅樣子。” 孫二揮手讓人下去,“我好好地待在家里能出什么事?真要傳出去了也是你那小夫人管不好下人的嘴。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娶這個遇事只知道哭、除了長得好些一無是處的女人做什么?” 孫刺史懶得和盡惹他生氣的兒子多說,“明日府里要開宴接待公主,你裝也給我裝出個君子,不會說話就笑,在席面上好好呆著就行。府里幾個亂七八糟的女人都送回去。” 孫二哼道:“你不也常去紅樓?用應酬騙騙夫人罷了。行了,我知道了。”說完自顧自進里屋癱床上翻話本子。 天色漸晚,不能再耽擱,孫刺史壓著氣趕去衙門。 那頭,柳夫人收到消息,笑問下人:“二郎那幾個樂師都送回去了?” “還沒呢,正要出門。” 柳夫人笑道:“吩咐管家好生給人送回去,可別誰來要就轉手,明日我還要用她們。” 下人猶豫道:“為什么非要把這幾個人送回去。回頭二郎君知道是夫人叫郎主去的,又要怨夫人。” “那要問郎君們,為什么非要拿最出色的樂師取樂,臺子都要搭不起了。” 柳夫人語焉不詳的回答,下人沒聽明白。 柳夫人于舞樂一道成就不菲,難免可惜人才。 早年還收斂些,這些年樂師舞者死了不少。雖然有源源不斷的人補充,但有天賦的樂者不好培養。 無論哪一門技藝達到高深,難免有傲氣。仗著身份消磨人的廢物點心,就愛磋磨這份傲氣。 公主來了也好,帶走幾個就救幾個。 總歸不會比在這里的日子更糟糕了。 “派人去給公主殿下送請帖吧。” 柳夫人將寫好的帖子遞給侍女,“請她務必要來。” 作者有話說:阿巴阿巴,寫的我腦殼痛痛,這一章短了,下一章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