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三人稱】

    【美強慘呆戀愛腦x沒心沒肺無情道】

    歷劫三世歸來后，司命仙君帶著各路神仙來到我府中，斥我不講仙德，是個愛情騙子，如今釀成苦果，需得為三界眾生負(fù)責(zé)。

    我連忙翻閱神識，終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出了跟“愛情”搭邊的記憶。

    那是我在人界的第一世，初下凡塵仙緣未盡，投胎成名為覆樂的修仙者，長到百來歲，救下一只小魔頭。

    妖魔這東西貫會騙人，覆樂沉迷情愛十幾個年頭，恨海情天玩了個遍，好在她及時醒悟，把那魔頭騙回宗門，起陣，誅邪，殺他個片甲不留。

    我贊嘆：“妖魔人人得而誅之，不愧是我縛月轉(zhuǎn)世，干得漂亮！”

    司命白眼翻上天：“人家沒死，還成了魔界魔君，正揚言要一統(tǒng)三界?！?/br>
    我抄起開山斧，大喝一聲：“莫怕，看本尊一斧把他打殺了！”

    見眾仙哀聲嘆氣滿目愁容，我只得放下斧頭，十分從眾地喪了起來。

    司命神色莫辨：“小仙有一招偏門的法子?！?/br>
    *

    是夜，縛月仙尊潛入魔宮，扮作被魔君司夜珍藏起來的，修仙者覆樂的尸身。

    枕邊的燈是引魂燈，身下的床是冰魄棺，魔君剜下心頭血滴落在她的唇間，她聽見他小聲哭泣。

    “jiejie，求你再疼疼阿夜吧?！?/br>
    果然，妖魔這東西，有病得很。

    *

    司夜：我本是不諳世事的乖巧天魔小哥哥一枚呀，妖邪欺我，仙人誅我，jiejie騙我。涅槃重生，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明天是我和jiejie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v我50給她買花，共商一統(tǒng)三界大計。

    第2章 周書禾

    周書禾原本沒多想，只是剛活完一輩子，眼睛一閉一睜，又突然回到了十四歲這年，見了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父母親人，歡喜之余她又很想見見祁遇，讓他嘗一嘗自己后來閑來無事，在他盤下的那個點心鋪子里做的新鮮玩意。

    結(jié)果七繞八繞，終于尋到城北郊外的大牢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了，途中饑餓，食盒里的三層點心被她吃了一半。

    探監(jiān)準(zhǔn)備的禮物，自己卻先吃了這么多，周書禾有點心虛，決定抽出一層盒子扔掉，剩下的點心并做兩層，稀疏點擺盤，倒也還算好看。

    這會兒周家尚未沒落，姑娘哥兒們都有不少月銀，小金庫鼓囊囊的，拿出二兩銀子打點不成問題。獄卒拿了賄賂放她進(jìn)去，只是畢竟是有女眷要入蠶室，他神色不受控制地怪異起來。

    周書禾也不惱，笑著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轉(zhuǎn)身走了進(jìn)去。

    為了避免受刑者中風(fēng)而死，祁遇這里比一般的刑房暖和很多，屋內(nèi)烘著火堆，上方的柵欄小窗被一塊木板閉死，只有牢門外間的蠟燭映來零星光線用于視物。

    一般來說刑后半月就可以下刑床了，但為了應(yīng)對隨后而來的流放，祁遇尚需在旁邊的蠶室養(yǎng)足兩月，實在無事可做，他便倚坐在墻邊默背起公羊傳。

    他其實不算是很愛讀書的人，只是姨娘性情好強，嫡母持家嚴(yán)謹(jǐn)，他從五歲啟蒙起便每日卯時起床前往書房，長大點就去了書院，寒冬酷暑從不曾間斷。讀書寫字之于祁遇同冷了要穿衣、到點要用飯沒什么區(qū)別，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一部分。

    獄中無人服侍穿衣，無處得以沐浴，無筆墨寫字亦無良師益友，只每日定點的飯食和牢記于心的圣賢書，讓他覺得自己似乎還知道該如何活著。

    牢里味道實在有些糟糕，陳血的腥氣、人的體味、排泄物和飯菜的氣味融合在一起，由水沖刷稀釋后，變成一種令人蹙眉又不至作嘔的微妙腐臭味。

    周書禾的軟底絨靴踩在潮濕的地面上，鞋尖被微微染濕了，腳步聲隱在犯人們此起彼伏的微弱呻|吟里。

    她在牢室門口停下，打量著坐在稻草床上的年輕人。

    其實她不是很記得祁遇十五歲的模樣，幾十年過去，那位令人臉紅心跳的少年郎君，其實早就成了一抔黃土。

    湖祥知縣周老爺沒有什么讀書的天賦，卻很重視子女教育，入知縣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請儒生來家中辦私學(xué)。結(jié)果周家少爺小姐們，除了一個老二算出息，其他一個不落地統(tǒng)統(tǒng)都隨了爹。

    這方面周書禾和他像了個十成十。

    早上起床先要來一番壯志豪言，上到書堂緊緊盯著老師，眼里充滿對知識的渴望，然后低頭拿筆不出半刻——咚，熬不住困意一頭栽下去。

    自己讀書實在讀不進(jìn)去，就格外佩服會讀書的人。

    周家兩個及冠了的少爺去縣里的官學(xué)上學(xué)，回家后常常會談起過那位名為祁遇的神童。

    某次提及年齡。

    “乳臭未干的十歲小兒，怎堪同我一爭桂冠?！?/br>
    “歇歇吧二弟，東市賣rou的王大牛都知道祁四公子詩才比你盛?！?/br>
    某次提及身高。

    “旁的不說，君子六藝中的馭、射他是遠(yuǎn)不如我的?！?/br>
    “得了吧二弟，人祁遇才多大一只啊，站直了剛剛比馬兒高了半個頭。”

    還有某次提及相貌。

    “靜娘真是昏了頭，竟當(dāng)著我這個丈夫的面夸那黃口小兒美姿容！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行行好行行好，就當(dāng)我這個做大哥的求你了，小遇他只是個孩子啊！”

    剛梳了總角的周書禾坐在湖心亭的石板凳上，一邊啃著哥哥們帶給她的蝴蝶酥，一邊聽著兩人斗嘴，笑得直不起腰。

    于是在九歲那年，她悄悄記住了一個名字。

    “祁遇?！彼俅伟堰@兩個字纏在舌尖。

    少女聲音清透柔和，與這四周泛著潮氣的青石墻面格格不入。

    周書禾生得一雙含情眸，不笑的時候這雙眼睛水光滟瀲，看誰都像是情意綿綿，偏偏笑起來又清風(fēng)似的疏朗，天地一下子開闊起來。

    牢室昏黑，煤油燈點亮的那抹暖黃也能刺痛眼睛，祁遇適應(yīng)了一會兒，才依稀認(rèn)出來人。

    “你……”

    許久未說過話，乍一開口嗓子像是在粗樹皮上磨過似的又粗又啞，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一時沒敢說出第二個字。

    “你得慶幸我這人還不算粗心，給你帶糕點沒忘了順點茶水?！敝軙添樦鴻跅U蹲下，往地上墊了一塊巾子，放下食盒手腳麻利地倒了一碗冷茶。

    “祁遇，過來點。”她手穿過木欄之間的間隙送到牢里面，茶水在碗里晃了晃，好險沒有灑出來。

    沒人應(yīng)。

    她笑了笑，拿著那碗茶又往前遞：“你坐得這么遠(yuǎn)干嘛，又不接茶碗，我手快要舉酸了?！?/br>
    十五歲的少年身量還未長成，加之獄中受了些罪，人清減了許多，灰白的囚衣空蕩蕩地掛在他身上，容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配著稱得上清艷的五官，生生顯出了些病弱風(fēng)流的意味。

    但實際上，祁遇只是在發(fā)愣。

    在這萬萬不適合的場景里，闖入了一個萬萬不合適的人，又神色自如地說著仿佛理當(dāng)如此的話，讓他覺得自己此時若是不用了這碗茶水，就頗有些事兒事兒的小氣勁了。

    年紀(jì)輕輕拉不下面皮，和在這世上多混了許多年的周書禾比起來，只有被穩(wěn)穩(wěn)拿捏的份。他糾結(jié)片刻只得屈從，向外挪了挪身子，將兩人的距離從一丈縮到五尺，側(cè)身伸手接過茶碗，再不肯多近一寸了。

    周書禾也沒再逼他，斜靠在木欄上，看他就著手上叮鈴作響的鐐銬，喝完了一碗隔夜茶。

    涼水潤喉，嗓子里的干痛緩解了不少，但他還是不想說話。

    此時的沉默無關(guān)一個讀書人遭逢驟變后內(nèi)化痛苦的自我修養(yǎng)，也不是人物皆非再次相遇時的感懷惆悵。祁遇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種類似“人在河邊走，忽逢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的荒謬感，以及伴隨而生的茫然無錯。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她了，至少不應(yīng)該在這里。

    第3章 祁遇

    “想吃哪個？”

    說話人聲音有點含糊，像是在吃什么東西，接著又是竹木碰撞的聲音。

    祁遇轉(zhuǎn)頭，見她正蹲在地上的布巾旁，把黃梨木食盒一層層鋪開，嘴里還咬著一塊唐果子。

    周書禾吃完點心，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見他還是不應(yīng)答，嘆了口氣：“老人家常說有冤屈的地方容易生祟，我看這獄里真是有些邪乎，好好的人進(jìn)來，這才幾日，居然給關(guān)啞巴了。”

    “別這么說。”

    周書禾愣了一下，乍的聽他開口不免詫異，有點傻氣地問了句：“你說什么？”

    他又不說話了，那四個字像是只為了證明自己沒啞巴似的，投入河中沒了聲息。

    好在少年人的心思沒那么難猜，周書禾細(xì)細(xì)看他神色，又砸吧砸吧自己方才說的話，心里有了猜測：“你想讓我不要說你的冤屈么？”

    祁遇指尖捏緊茶碗，她抓住了這人情緒上的變化，小心斟酌，“是不是喊冤的人結(jié)果不是很好?！?/br>
    她沒有用“下場”這樣可能更貼近現(xiàn)實的詞。

    “如果提起這些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就不說了，”周書禾低頭又拿出一塊手帕，裝了幾塊梅花餅和蝴蝶酥，還是從木欄桿中間穿過，“你就把這當(dāng)我的賠禮好了?！?/br>
    祁遇接過來，把布包放在曲起的膝蓋上，搖了搖頭。

    “沒有什么不舒服，是姨娘自己想不明白。她覺得我們湖祥祁家同京城那位二十年沒走動了，沒享過那人的福，憑什么要受那人的罪呢？她鬧得太厲害，掙扎不從，還想帶我和六妹一起跑，看守便一刀刺死了她?！?/br>
    周書禾聽他話說得平靜，心里反而感覺到一陣細(xì)密的疼痛，一時又不知道說些什么，學(xué)他的樣子把腿曲起來坐著，順著他的話往下接，“你是怎么想的呢？”

    祁遇看著她，認(rèn)真的說：“這些日子我沒事做，盡胡思亂想去了，所以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你要知道我可以說給你聽，就當(dāng)感謝你今日的一飯之恩?！?/br>
    “那你別說了，”她歪頭看著他，笑了笑，“我現(xiàn)在給你送點吃的，其實完全不夠報你對我的恩義。只是我這人沒什么良心，囫圇糊弄過去就當(dāng)作報恩了，你若還要謝回來，恩恩相報何時了啊?！?/br>
    說完她又把下巴搭在撐著膝蓋的胳膊上，想了想：“其實我應(yīng)該對你更好點的，在你最難的時候放你獨自吃苦，心里實在過意不去。但我知道你這人比誰都厲害，以前讀書就是最好的，現(xiàn)在也一樣，不管什么境遇你早晚都會成為大人物，我好像確實也幫不了你什么，只能在吃食上做點文章，反正我也擅長這個?！?/br>
    和不敢妄想周書禾為什么愿意冒著女兒家名譽受損的風(fēng)險也要來看他一樣，祁遇同樣不明白自己什么時候?qū)λ羞^恩。

    但此刻他一點也不想去探究因果，只是在她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中，他突然感覺這萬事萬物，甚至包括這個殘缺的自己，都還能變回過去那樣平常的模樣。

    就像從前一樣，別人說他是神童，是驕子，大寧近兩百年有幾個未及冠便是舉人的？這些人后來是如何打馬御街前、赴了瓊林宴，又如何封侯拜相，光耀門楣……

    他沒有了。

    嶺南十洲十三縣，許多人知道湖祥有個年輕舉子淪為了奴婢。

    詔獄里的差役敬他曾經(jīng)的名聲，給了他單獨的牢房，在吃食上也比別的犯人好上許多。祁遇接受了他們的同情和惋惜，只是有一股火焰，旁人的悲憫越盛，烈火在他心里燒得越旺。

    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家中女眷入了賤籍，年幼的弟弟們也需要人照拂，所以他還是得爬起來走下去，護(hù)著這些被剝了皮削了骨的親眷。

    大牢通道兩側(cè)的火把亮著光，周書禾見祁遇茫然不語，想了想，在燈影下舉起雙手，比了一只小兔子。

    手影映在墻壁上，小兔子隨著她的手勢蹦蹦跳跳，故意去晃祁遇的眼睛。

    人生境遇悲涼至此，祁遇根本沒心思和她玩游戲，但實在又不勝其煩，只能也舉起手，敷衍著做了一只小狼，如過去玩鬧時一般，嗷地一下把兔子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