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記憶(6)
藍牧天側著身擁著身旁癱軟無力的石孟妤,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床上,聽著窗外不斷傳來的雨滴滴落窗櫺的聲音。 那晚,石孟妤從藍牧天口中聽到了許多關于晴光育幼院的事情── 諸如,藍牧天的父母都在育幼院工作,因此藍牧天只要有空就會往晴光育幼院跑,藍牧天還說,他從第一眼見到晴光育幼院的院長,就不是很喜歡那張有如掛著面具的臉譜。 他不只一次告訴父母,自己見到院長對院童施暴,還把他們關進禁閉室里。 可不管藍牧天說得如何氣憤,父母往往只會無奈的安撫他,告訴他,院長是在提醒犯錯的院童,關禁閉存粹只是希望院生可以反省自己的錯誤,況且育幼院里的老師人數,本來就不可能每個院生都照顧到,自然要有一套權威式的管理原則。 儘管藍牧天無法認同,但他還是無法多說什么,畢竟晴光育幼院確實對他們一家有恩,藍牧天的童年并不愉快,一雙年邁的父母直至不惑方生下他這個兒子,母親身體不好,父親不但中年失業還在外頭為朋友做擔保,欠下一屁股債。 那年,失意的父親載著他來到一望無際的海邊,年幼的藍牧天并不明白父親心里究竟在盤算些什么,他只知道,父親臉上的表情是道不盡的苦澀,要不是碰巧遇上幾名相約凈灘的社工,說服了失意的父親,甚至還為他和母親安排了兩份育幼院的工作,憑藉著微薄的收入,才讓一家人的收支免強可以達到平衡。 為此,藍牧天曾經也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他平時沒事也不會出現在育幼院,直到他見到了院長在院長室內對石孟妤施暴的畫面。 院長室大門深鎖,站在門外根本聽不清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能隱約聽見院長時不時傳出的宛若野獸受傷時的悶哼。 透過墻上窄小的透明窗,藍牧天看到了一個女孩瘦削的背影,院長扭曲的臉面對著他,手上舉起的藤鞭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女孩單薄的背上,他不知道女孩做錯了什么,只是無法理解為什么那個女孩面對這樣的對待還能不為所動的站在原地,既不反抗、也不閃躲。 藍牧天偷偷躲在轉角,觀察著從院長室里走出的氣急敗壞的女人,還有那個在他腦海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孩,女孩被粗魯的拽著手腕,卻仍不見她有所掙扎,從藍牧天的位置并無法看清女孩臉上的表情,卻發現女孩的口袋里似乎裝了一個長條形的紙盒,在拉扯過程中差點掉落,雖然女孩即時護住口袋沒有讓紙盒落下,卻仍有一小塊銀色碎片從紙盒中甩了出來。 藍牧天知道院長在懲罰玩院童后,會把他們關入禁閉室,說好聽一點是希望他們能夠冷靜下來反省自己的錯誤,但在藍牧天眼里這樣的作為根本就只是把這些院生當作動物一般豢養,好像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獸性未消的野獸似的。 待女孩和院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藍牧天默默地走向前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銀色小碎塊,定睛一看卻發現那是成藥的鋁箔外包裝,里面有一格已經空了,還有一格裝了一顆白色的橢圓形藥丸,藥丸中間有一道刻痕,并刻有一個清晰的「st」字樣……。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藍牧天心里攀升,他顫抖的把碎片翻到背面,當黑色的eurodin字樣映入眼簾,藍牧天便下定決心一定要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禁閉室外通常不會有人看守,院長把院童關進禁閉室后就會握著鑰匙離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偷偷來到禁閉室門外的藍牧天。 「嘿?你還好嗎?」 藍牧天貼著鐵門輕聲喚道。 只要女孩還能回應自己,就代表她目前還沒發生什么事,只要能確認她還是安全的,藍牧天一定會竭盡全力的不讓女孩傷害自己。 藍牧天并不明白女孩為什么會隨身帶著安眠藥,也不明白她是上哪里弄來的這些藥,只是從剛才女孩在院長室里無動于衷的反應來看,他很擔心她是不是早有求死的想法,才會隨身攜帶這些普通高中生跟本不該觸碰的藥品。 「嘿,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第一聲輕喚并沒有得到女孩的回應,藍牧天卻仍不死心,他重重拍打鐵門,試著在問了一次。 漆黑的走廊,只剩藍牧天焦急的聲音不斷回盪著,過了許久以后,藍牧天才聽到鐵門內傳來的,極其虛弱的動靜。 女孩似乎很痛苦,聲音微弱的回應道:「石……孟妤。」 「我的名……字叫做石……孟妤。」 石孟妤。藍牧天低聲重復了一次。 「石孟妤……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藍牧天嘗試喚了一次女孩的名字。 鐵門內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很微弱,藍牧天猜想女孩應該是虛弱得無法回應自己了,只能接著繼續說:「石孟妤,我就當你聽到我的聲音了。」 「不管如何,我會在這里陪你,所以千萬不要做傻事。」 藍牧天背靠著鐵門緩緩地坐了下來。 「我都看到了。那個女人對你做得那些,」藍牧天的聲音很輕,他不希望讓女孩感到負擔,也不想再一次把她帶回方才的情境,「像她那種人……根本就不適合在育幼院工作,這些大人難道都瘋了嗎?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么原因被處罰,但是我一定會幫你的,我爸媽也都在這間育幼院工作,我爸爸是這里的工友,mama是清潔阿姨,我明天就想辦法說服他們,我會向社會局、相關團體還有警察單位舉報那個女人,所以……在這之前,拜託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一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