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戴拉拉在蔣成城家借住的第五天,夜里突然接到了在醫院值班的小芬電話,她在電話里語氣有些著急,說戴荃發高燒緊急送醫院掛急診,現在沒有家屬陪,希望她能來一趟。 聽到弟弟發燒,就算平時再怎么覺得他煩人,她也不可能丟了他不管。 畢竟她猜戴荃這小子心高氣傲,那次吵架后應該就沒跟家里聯絡,她把東西收一收,抓了車鑰匙就要出門。 大半夜的家里的夜貓子也不止她一個,她才拉開房門,就撞到了剛工作回來的蔣成城,他身上帶著外頭的寒氣,眼睛有熬夜得通紅,只是在看見她時,嚴肅的表情一轉,臉上旋即掛上笑意。 “要去哪?” “去醫院,我弟發燒,我去看看腦子燒壞沒有。” “我跟你去。” 蔣成城一聽馬上抓起剛放下的車鑰匙,重新穿上鞋就要跟著出門。 但是戴拉拉哪敢讓他去,伸手阻攔他前進,“你別過來啊,那種地方你怎么能去。” “我怎么就不能去。”蔣成城也有些不高興了,盯著她扯著自己的手,慢慢垂下目光,聲音也放軟幾分,“剛開會不是太順利,半夜睡不著,就跟你出門走走也不行?” 他這招確實很有用,戴拉拉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她收回自己的手,走到衣帽架前拿起帽子跟口罩還有桌上的平光眼鏡,一件一件戴到他身上。 “走就走,但到了醫院你別進去,在外面待著。” 她把人都打包好才轉身朝外走,一面走一面交代,活脫脫跟單親媽帶兒子一樣念叨。 蔣成城雙手插在褲袋里跟著走,嘴角揚起,卻沒回話。 兩人為免麻煩,最后是騎著她的車一起去,戴拉拉就是個飆車仔,十分鐘就趕到了醫院。 她謹慎的看看四周,發現大半夜會來急診的都是仇大苦深的一張臉,誰也不理誰,她稍稍安下了心,一床一床找到戴荃,卻發現他窩在床上拿著手機在打王者農藥,一下子什么氣都來了。 “你不是發燒嗎?我以為你準備要插管治療了,結果你在這邊給我打游戲?” 游戲打得正歡的戴荃平白挨了揍,一面躲一面求饒,“怎么是你過來,小芬呢?” 他來掛急診就是想見女朋友,誰知道來的是母夜叉,一看到他就打。 戴拉拉氣得差點沒吐血,“她在值班,拜託我過來看你,早知道你沒事我就繼續睡覺,我真是吃飽撐著沒事出來冒險干什么,我欠你的啊。” 想到外頭還有一個不定時炸彈,她想想就更來氣,“戴荃,我告訴你,我已經把房間讓給你了,你要沒事了就趕緊滾,把房間還給我。”說完最后一句話,戴拉拉又狠狠敲他一下。 挨了打的戴荃半句話也不敢吭聲,好半晌才抬起頭看戴拉拉,顫抖著舉起食指,“姊,你都不介紹一下嗎?” “誰?” “那個黑色影子??已經在你后面站很久了。” 戴拉拉順著戴荃的指尖看過去,發現蔣成城就站在距離兩人一米開外,倚靠在墻邊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倒抽一口涼氣,走過去要把他拉走,蔣成城眼明手快扣住她手腕,壓低聲音,“你就當沒看見我不行嗎?外面冷得要死。” 那句外面冷得要死徹底融化她所有想法,她突然覺得很愧疚,好像把蔣成城當成什么見不得的小三一樣,想想就覺得自己很渣。 “那你去旁邊的便利商店買咖啡,我等一下過去。” 她壓低著聲音說話,卻聽到身后戴荃帶著興奮的嗓音問,“姊,?男朋友啊,上次那個uber司機?” 蔣成城的視線重重落了下來,平光鏡片后的眼睛里閃爍著不明笑意,“你跟人家說我是uber司機?” 看他的眼神,戴拉拉有些心虛,“我沒有,他們在樓上看到自己誤會的。”戴拉拉壓低聲音解釋,“你快走啊,還留在這里給人拍嗎?” “有狗仔混進來這種地方被拍我也佩服了。” 說完蔣成城徑直走到戴荃床邊,把手里剛買的宵夜放到邊上的床頭柜,“幸會,我是你姊姊的??”他頓了頓,又笑了起來,“uber司機。” 戴荃眨吧著眼睛,有些傻眼,傻眼中有著不確定,他插著針頭的手撓撓腦袋,發現女友就站在一步開外,眼神里面也有些震驚。 “小芬,你來啦,快來抱抱。”一看到女友,二十一歲的男大生瞬間退化成十二歲,馬上伸手討貼貼。 穿著護士服的小芬快步走近戴荃的床邊,看著蔣成城的眼睛,顯然有些不淡定,“小荃,你看清楚他是誰。”?戴荃抬起頭,又仔細觀察了一次,這次戴拉拉也不淡定了,拉著蔣成城的手,也沒跟弟弟跟未來可能的弟妹道別,直接出了急診室。 兩人直到離開了急診幾公尺遠,她才彎著腰喘氣罵人。 “你真是比一隻哈士奇還難教,讓你乖乖待在外面,進來干什么。”冬天的夜里穿得笨重,尤其還有口罩,她一面喘一面唸他。 蔣成城倒是一點也沒受口罩影響,彎著腰去拉她的手,“不是說我冷嗎?哈士奇都知道餓了要拆家,我還不至于笨到等在外頭然后重感冒,你知道我一分鐘收入幾十萬上下吧,感冒了誰賠我?” 戴拉拉順著他的指尖看到公車停邊上的燈箱,是他戴著藍芽耳機的廣告,她突然覺得他說得太對了,她趕緊握住他冰涼著指尖,把圍巾拆下來,墊起腳尖給他戴上,又看看四周,確定四下無人才稍稍松一口氣。 “我錯了,對不起,我就不應該帶你來。” 似乎跟他在外頭一起的時候,她總覺得戒慎恐懼,感覺四周都是眼睛。 她往右邊走了一步,拉開兩人距離。 天空開始飄起淅淅瀝瀝的雨,不大,卻能讓眼鏡看不清前方。 蔣成城一直看著她的動作,其實心里也隱隱察覺了她的想法,他攏緊脖子上有她香氣的圍巾,打開一把剛剛買的傘,大步流星走過去摟著她肩膀,再把傘斜斜一撐,擋住天空的毛毛細雨。 這時兩人身后追出來的小芬握著傘小小喊了一聲,發現兩人都沒聽見,但她眼中閃了身為粉絲的光芒,高高興興的又跑回去,給男友說剛剛看到的八卦。 ?? 戴拉拉被摟著走了一段,也不是往停車場的方向走,似乎只是漫無目的,隨意間晃。 夜里喧囂不比白日,空氣似乎都安靜下來,正因為這份沉靜,感官就特別敏感,她發現他一直垂眸看著自己,那雙眼底似乎藏了千言萬語,又好像怕她生氣而隱忍著,只是把傘往她的方向一傾再傾,讓自己整個人都暴露在雨絲里。 “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想問就問啊。” 她把傘輕輕推回去,認真看著他的眼睛。 蔣成城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捲而長的睫毛,那眼里映著自己的身影,他忍不住彎起眉眼笑。 “我只是很好奇,你弟弟是不是姐控,怎么什么事都找你。” 想起戴荃,戴拉拉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這一笑,眼底就更顯得亮晶晶的,讓蔣成城的心臟也跟著狂跳。 “他不是姐控,他只是跟我一樣,跟我爸媽處不好而已。” 她把眼睛落在蔣成城握著傘著手上,因為兩人的身高差,他一直把傘壓在低處,將她渾身籠罩得密密實實,這一刻她突然有種想對他全盤吐露的想法,那些好的壞的,有趣的無聊的?? “沒想到你們看起來都是打乖乖牌的臉,私底下姐弟都是叛逆份子啊。” 兩人靠在公車站的長椅上,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彼此,戴拉拉歪著頭笑了笑,看著地面好一會兒,做好了準備才繼續說下去,“這件事我沒跟誰提過,就連初戀男友也沒有,你聽完得馬上忘記,成交嗎?” “成交。”他的目光閃了閃,點點頭。 “我跟小荃呢,其實沒有血緣關係,他是我爸跟她的學生生的孩子,而我呢,是我媽跟她舞團總監生下的小孩,怎么樣,是不是很drama。” 復雜的過去三言兩語就解釋完了,戴拉拉抬眼,看著蔣成城的眼神有些謹慎,嗓音也因此低了幾分,“我們家一直守著這個秘密,看破不說破,但是一個屋簷下相處二十幾年,四個人四個心思,越長大隔閡越深,我們開始懂得為什么我爸不怎么管我,我媽又為何對我弟弟特別有意見,漸漸的我們姐弟很清楚意識到,我們就剩下彼此,選擇當親人還是陌生人,只是一個念頭,好險他跟我一樣,雖然中二了點。” 她說完長長吐了口氣,壓在心底多年的壓力突然有了出口,她以為自己會情緒失落低落,可是看到蔣成城專注聆聽的目光,清明的目光里只有疼惜沒有批判,驀地覺得心底似乎有什么漸漸融化。 “你??不說點什么嗎?”她帶著忐忑問。 蔣成城搖頭,綻出一抹淺笑,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在嘴上比了個拉上拉鍊的動作,又輕輕把手放在她頭頂上,略略用力揉了揉。 “走吧,回去了。” 蔣成城又一次把傘撐起,但這次戴拉拉卻不讓他在淋雨,她把手臂扣在他臂彎上,緊緊貼在他身側,帶著一絲緊張,與他共享一把傘,就像她愿意跟他分享那個藏了一輩子的秘密。 路燈把兩人身影拉成長長一道剪影,隨著月落星移,影子越來越靠近,直到合而為一。 ?? 本來戴拉拉以為戴荃感冒好了就可以回家,誰知道他臨時又來電話說自己要考試,想一個人閉關小黑屋,她那里沒網路沒電視最適合,又哀求著多住一個禮拜。 戴拉拉雖然常常被氣得想揍他,但還是一直都很疼這個弟弟,想到他也沒人可以請拖,拒絕的話到底也說不出來,只能點頭。 想當然耳蔣成城聽到戴拉拉的要求時當然樂見其成。 因為又得寄人籬下,戴拉拉晚上下了課,特意回家收拾了一點衣服跟舞鞋,她以為蔣成城還在錄節目會晚歸,結果一回到住處就看到某人已經回來了,還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黑發,穿著松垮垮的浴袍站在浴室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她攢緊背包的背袋,保持著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問: “怎么了,我是不是不小心弄壞你的東西了?” 蔣成城聽到聲音轉過頭,竟然面露一絲尷尬。 “沒有,沒事。” 戴拉拉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浴室里的所有備品全被換成新的,就連牙刷也換成了電動牙刷,小毛巾、大浴巾,成雙成對的採用粉紅與粉藍,儼然是情侶款。 他扭過頭來,撞進她的凝視里,尷尬瞬間更上一層樓。 蔣成城把手搭在濕漉漉的頭發上,走出浴室,撓撓頭,目光越過她看著遠方的墻面解釋,“我請阿姨幫忙換新的備品過來,誰知道她去哪里邊弄這些,說是買一送一便宜,你、你加減用,有不順手的再告訴我,我去重買。” 說完他匆匆離開了浴室,留下一個讓戴拉拉也面紅耳赤的背影。 她看了看四周,心里面也清楚這根本不是買一送一,買一送一的東西針對性能如此強? 這毛巾上頭的嚕嚕咪圖案,再從洗發精、護發乳到她慣用的綠色草本肥皂,每一樣針對性都極強,她看著看著耳朵慢慢開始發燙,想起剛剛還聞到他身上有她熟悉的肥皂香氣,心臟莫名就飛快又跳了兩下。 窩在浴室里,戴拉拉泡了一場長長的澡,她在腦海里順過所有舞序,只是才順到一半就聽到外頭有重物摔到地上的聲音,她趕緊跳出浴缸擦乾身體,隨便裹了一件睡衣就跑了出去。 這一看,她當場沒笑翻。 中島廚房雞蛋歪七扭八的滾落在大理石桌面上,那明顯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男人正一臉無奈低頭撿的蛋殼,旁邊還燒著一只平底鍋,鍋里隱隱冒熱煙,儼然是燃燒過度。 “你在干嘛啊?” 她快步走過去關上火,再把桌上已經有裂痕的雞蛋全都打進碗里,接著轉身面對他,“你打算燒了房子啊?” 蔣成城手里捏著兩顆蛋,微微嘆口氣,“我就打算煎兩顆蛋來吃。” 戴拉拉看他一身狼狽,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取笑他,她轉身在柜子里找到糖罐,在雞蛋里面撒一把糖,重新開火,在鍋子里層層疊疊,最后做好了一捲日式煎蛋。 “喏,吃吧。” 她把筷子遞給蔣成城,看他狼吞虎嚥吃了大半個蛋捲,忍不住壓住他的手,換上一杯水,“你不會??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吧。” 蔣成城抬頭,毫不掩飾點頭,“第一餐。” “小叭沒給你買東西吃?” “買了,沒時間吃。”蔣成城繼續進攻盤子里的半份雞蛋捲,抬頭看他一眼,頓了下,把筷子收回去,將盤子往她推了推,“吃嗎?” “不用了,你乖乖吃吧,我找找看還有沒有東西可以餵你。” 說著她起身拉開冰箱,只發現一顆馬鈴薯跟半包起司,她把東西拿出來,洗乾凈馬鈴薯切小塊水煮后搗碎,再放點鹽、胡椒、奶油調味后抓一把起司放在上頭丟烤箱,不過十幾分鐘,廚房已經瀰漫著一股奶味香氣。 戴拉拉彎腰查看表面的起司是否焗烤上色,確認了火侯到位,她關上烤箱的電源拿出食物,一時沒注意到后頭有人,端著焗烤皿一起身便直接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蔣成城下意識從后環抱著她的雙手,語氣有一絲緊張,“沒事吧,我來端就好。” 他從后頭握住她兩隻手手腕,戴拉拉其實根本動彈不得,尤其是落在耳邊的氣息,像是夏夜晚風,暖而輕,讓人心尖發顫。 “很燙,我戴著隔熱手套,我來就好。” 她沒讓蔣成城接手,而是趁他松開的當口從他臂彎里鑽了出來,轉身把烤皿放在桌上。 蔣成城走回餐桌邊坐下,看到她的手機亮了起來,螢幕上面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那晚上的男人是蔣成城吧,帶來認識認識?” 他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看到剛轉身去喝水的戴拉拉走過來,看了一眼后,直接把嘴里的水噴了出來。 “??”不出所料的反應,看得蔣成城有些樂。 她滿臉通紅拍著胸口急著抓起手機,一手拿紙巾摀著嘴,著急問:“你偷看到了?” “我沒偷看,光明正大。” 蔣成城吃了一口焗烤馬鈴薯,手里轉著跟她交換過來的手機,“我不介意跟你弟見一面。” “但我介意。”她拿著自己的小手機飛快打字,最后不忘加一個火冒三丈的符號。 顯然戴荃發揮了學法之人的不屈不撓,被拒絕后馬上發語音:“我不會說出去,以我法律人的尊嚴,絕對守口如瓶。” 戴拉拉還是不為所動,只是瞪了眼前撐著雙頰頻頻點頭的人一眼。 語音還是繼續。 “讓我們見面,我替你回家搬東西?” “??” “讓我們見面我給你一千快?” “??” “不然??我馬上滾蛋把房間還給你?” 戴拉拉這一聽,眼睫微微顫動,似乎是被說動了,這時眼前吃光東西的男人卻沉下臉,起身把東西回水槽,一路走回房間一路自言自語。“最近可能都沒空,見面的話看狀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