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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主動提出去給葉行舟道歉,路上問江依:“你那幾天去醫院,沒看葉行舟,是去干嘛了?” 江依輕晃天鵝一樣的脖子:“中醫理療肩頸,緩緩以前拍戲留下的老傷。” 還認真點評:“中醫博大精深,舒服多了。” 見到葉行舟那張陰郁的臉,郁溪習慣性繃緊肩,江依的坦然卻又讓她放松下來。 道完歉,跟葉行舟強調:“這是為上次在嘉寧集團打你道歉,不是為上上次在山城醫院打你道歉。” “那次該打,若你再拎不清做什么對她不好的事,我還打。” 葉行舟注視辦公桌上的玉制貔貅,她的權勢在方方面面日益膨脹,卻沒想江依找了個上來就對她掄拳頭的人。 江依又陪她去航天院,走到賀章辦公室外的走廊,遇到賀其楠,看到她倆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人,揉著眼睛沖過來。 “你為什么那么沖動?”沖著郁溪質問。 “跑去打什么人……”賀其楠說著又想哭:“你自己停職也就算了,江依姐那個角色本來還能爭取一下,現在牽扯大了,也徹底沒戲了!” “你知道她為了演好這個角色有多辛苦嗎?” 郁溪氣息不穩,手牢牢在腿邊攥成拳。 她怎么不知道,她最清楚不過。 江依摟著賀其楠安慰,又對郁溪道:“你先進去吧。” 敲開賀章辦公室的門,郁溪少見的乖順:“賀院,是我錯了。” “現在想通了?知道錯了?”賀章沖她拍桌子:“我告訴你!晚了!” 本以為郁溪又要炸毛,不想一反常態,仍舊垂頭站著。 賀章更氣,心想早干嘛去了,瞪著郁溪頭頂道:“你要接受院里的心理測試。” “什么?” 賀章就知道她不可能接受。 對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來說,幾乎覺得這帶著點侮辱的性質。 郁溪深吸兩口氣,悶聲道:“我接受。” 賀章一怔,掏掏耳朵以為聽錯了。 郁溪抬頭,賀章才瞧見她眼尾泛著一絲血紅,不是常見泫然欲落淚的那種淡色,而像被心底更深處的什么東西激出來,整個身形跟著晃。 嘴里卻重復:“我接受。” 又啞聲問:“如果我這件事過去,江依角色的事,上面能重新考慮么?” 從辦公室出來,賀其楠一見她模樣嚇了一跳,本來攢了一堆罵她的話無法出口,先問一句:“你怎么了?賀院罵你了?” 郁溪搖頭。 江依問:“停職的事談得怎么樣?” “明天我再來趟院里,上面有人找我談話。”她只說是談話。 江依帶她回家,已是傍晚,廚房里很快傳來飯菜香。 對著兩道菜她卻沒什么胃口,總是走神去數桌布上的紅白格,最后妥協的放下筷子:“對不起,沒什么胃口。” 江依聲音很柔:“吃不下的話別勉強。” 郁溪收了碗筷去洗,走出廚房,看到江依坐在沙發邊翻劇本。 走過去問:“我能看看么?” 江依望她一眼,遞上去。 翻兩頁,心里的酸像今晚雞翅里的檸檬汁,泛著澀意讓人皺眉。 那是比吸血鬼女王更奇情的網大劇本,女紋身師異化出異色雙瞳,能窺見自己紋出圖形中的惡靈,不得不去一一清剿。 郁溪想,就憑江依演青年倪未蓮時絲絲入扣的那一眼,她也值得比這更好的東西。 若江依順利出演倪未蓮直到上映,她本可以獲得比這更好的東西。 她把劇本還給江依,顫兩下唇,最終沒說出什么,只悶道:“我下樓走走。” “要我陪你嗎?” 搖頭。 江依沒勉強:“那,別太晚回來。” 下樓時偷了江依演戲時偶爾會抽的那包煙,順著小區門外左邊的路一直走,眼前出現一條淺淺的河。 夜風透著涼,往記憶最深處鉆: 大學時為孟辰辰出頭,把金小寧按在地上打; 高中時看到表弟曹軒被人欺負,冷著張臉對人高馬大的混混沖上去; 被舅媽逼著退學結婚,一啤酒瓶狠狠砸向自己腦袋…… 郁溪盯著河面在夜色中泛起的波紋,過往刻意屏蔽掉的什么,像瑩瑩鬼火在她心里冒頭—— 其實她一直都有感覺到,在那些時刻,她心里幾乎會閃過快意。 像一直被囚禁的狂暴野獸,咆哮著出籠,血液鼓噪涌動。 她點了根煙,熟悉的與江依近似的味道,安撫著她,卻也讓她更難過。 記憶扯回更遠,小時候還住在外婆家,同村男孩追著她砸石頭: “大瘋子生小瘋子,千萬別理小瘋子!” 她撿石頭,對那些掛著鼻涕的男孩砸回去,腦海中她媽被繩索縛住的畫面,卻讓她不知如何反駁。 越來越沉默,沉默中鋒利。 郁溪在一陣煙霧中閉眼,又睜開,手掌翻轉,借著煙頭一點猩紅的光去瞧自己脈搏。 她沒從她媽那兒得到過什么愛,她越渴求,她媽越吝嗇,直到一個平靜午后,走入了與她眼前相近的一條河。 沒得到愛,卻得到了躁狂的血脈么? 多么諷刺。 夜深到不知幾點,摩擦身后路面的車轍聲都變少。 望一眼遠處的住宅樓,零星幾戶,亮著暖黃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