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老實說, 要是不考慮頭上的傷,在醫院的這三天, 實在是很靜謐美好的三天。 郁溪靠在床頭背英語或語文, 江依去醫院食堂打飯, 或者坐在床邊給郁溪削蘋果。江依削蘋果的功夫是越來越好了, 從削完一個蘋果只剩三分之二, 到現在能剩下五分之四。 有時候江依煙癮犯了,摸出一根煙在手背上點兩點:“我去小花園散個步。” “抽煙就說抽煙。”郁溪看著江依風情的姿態,那煙夾在江依指間跟藝術品似的,她覺得江依抽煙抽的挺兇,想勸,又沒什么立場。 江依夾著煙沖她狡黠的眨眨眼:“小孩兒,不要拆穿大人的謊言,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 她走了。 郁溪又靠在床頭背了會兒語文,背“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她漸漸走了神,總覺得鼻子里有窗外花園的香氣,一點點飄來。 她翻身下床。 她現在下床已經一點不暈了,江依帶她來的這家醫院很好,她傷得不算輕,卻一點沒感染發燒,就是換藥的時候傷口還有點疼。 她望著花園里江依的背影。 江依穿著緊身T恤和牛仔褲站在那里,低著頭,不知在干什么。 不知為什么,郁溪總覺得江依背影有點寥落似的。 明明盛夏時節,接近正午,陽光明晃晃的刺著人眼球,江依的背影,卻站出了一種“寂寞梧桐深院鎖深秋”的感覺。 ****** 江依站在小花園里,背對著住院樓的窗戶。 她低著頭,從牛仔褲口袋里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最新款的手機,價值一萬多,出現這經濟一點不發達的市里,還是打眼得過分。 她悄悄看了眼屏幕,沒有電話,沒有短信。 她離開邶城的時候,是把所有事交代清楚才走的,沒人聯系她很正常,唯一會聯系她的人,也只有一個葉行舟。 這幾天她總趁抽煙的時候偷偷看手機,是因為她覺得葉行舟會聯系她。 那夜為了緊急送郁溪來醫院,她不得不給葉行舟打電話,謊稱自己要來市里逛街。這謊言實在太容易被戳破了,葉行舟只要問一嘴司機,就知道她扶了一個滿臉是血的女孩上車。 江依會為了祝鎮的一個女孩,主動給葉行舟打電話? 這事江依自己想來都覺得詭異。 可更加詭異的是,三天過去了,葉行舟一次也沒聯系過她。 葉行舟會不知道么?江依覺得不可能,在她心里,天下就沒有葉行舟不知道的事。 葉行舟是什么意思呢?江依想不透。 她默默把手機收起來,給自己點了根煙。 不知怎的,就回頭往住院樓窗口望了一眼。 其實那會兒陽光正刺眼,她仰頭的時候不得不瞇起來,依然能看到五樓窗口站著一個少女,半張臉隱于熾烈的陽光中,看她回頭,揮手沖她笑了笑。 那是挺燦爛的一幕,好像陽光之下,什么陰霾都被驅散了。 在這樣的場景下,邶城那座總是拉著窗簾、一片陰郁的碧云居,好像真的已經離她很遠了。 她緩緩吐出一縷煙,也揮手沖窗口的郁溪笑了笑。 ****** 明天就是高考了,所幸舅媽還沒來得及去幫郁溪辦退學手續、就被郁溪的“拼死一搏”嚇退了,郁溪得以順利參考。 她分到的考場在市里,倒省去了她們提前一天趕回祝鎮的麻煩。 晚上,江依躺在郁溪旁邊的床上,一顆毛茸茸的頭從被子里伸出來:“小孩兒,我給你講個鬼故事。” 郁溪:“別了吧。” “我偏要講。”江依故意壓低聲音:“這故事是——明天就高考了!” 郁溪面無表情的說:“哇,好嚇人吶。” 她穿著那件小雞黃的T恤縮在被子里,頭上纏著一圈繃帶看上去有點可憐,可又是一臉淡漠的表情,又酷又萌的,像那種裝大人的小孩兒。 江依笑起來:“你怕不怕?” “不怕。”郁溪說:“所有題我都會,有什么好怕的。” 江依笑得更厲害了:“現在小孩兒都像你這么得意的嗎?” 郁溪想了想搖頭:“也不是。我們班第二名周齊,就那男生,你見過的……” 江依彎著笑眼:“嗯,給你寫過情書那個。” 郁溪說:“他就挺怕高考的。” 江依笑著問:“那你為什么不怕?” “我也不知道。”郁溪搖搖頭,潔白的紗布蹭在枕頭上:“我就是覺得,我想做的事,我就一定會做到。” 江依看著郁溪,郁溪仰躺著望著天花板,一張年輕的臉上其實沒什么表情。 江依放低了聲音:“嗯,你會的。” ****** 六月七日,一個大晴天。如果每個考生的運氣都像天氣這么好,那全天下皆大歡喜。 慣于賴床的江依這天起的挺早,郁溪起來的時候,正看到她對著個塑料袋,愁眉苦臉的翻東西。 郁溪揉著眼睛:“怎么了?” “大意了。”江依漂亮的眉頭皺著:“讓小玫收拾衣服的時候,只想著在醫院方便了,早想到的話,應該讓她裝兩件旗袍,高考這天穿。” 郁溪不解:“穿旗袍干嘛?” “旗開得勝吶!”江依睨她一眼:“小孩兒你怎么這么笨,jiejie還指望你考個高考狀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