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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女人身上灼熱的氣息、清新的香味,就都退開了。 郁溪睜眼,女人逆光站著,只留給郁溪一個剪影,臉上的神情并看不清,郁溪卻總覺得那是一種哀傷。 不過快得只有一瞬間,女人就又是那副活色生香的姿態了,像是郁溪的一場錯覺。 女人笑著說:“你給了錢,我親了你,扯平?” 她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走了。 郁溪心想:不公平。 她給了女人挺多錢呢,兩百,是她在書店里打了好久工才攢下來的,本來想買高考沖刺書,就這樣給了女人,女人卻只在她下巴上若即若離的碰了一下。 “喂。”郁溪對著女人的背影叫。 女人笑盈盈回頭,逆光之中,只能看到一雙桃花眼閃閃亮。 郁溪悲哀的發現,就算她現在把女人叫回來,她也不敢做更多了。 真是沒出息。 她對著女人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說:“江依。” 這下女人真的走了。 ****** 郁溪嘆了口氣蹲下來,扯出雙肩包里的校服,左邊袖子剛被江依拉了一下,就沾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這會兒被郁溪套在身上,總覺得左邊胳膊比右邊胳膊更灼熱似的。 郁溪背著雙肩包回了學校。 正在上課,平時鬧哄哄的學校難得安靜。郁溪在走廊里碰到教導主任,看見郁溪背著雙肩包從外面回來愣了下:“郁溪,你去哪了?” 郁溪說:“肚子疼,去買藥了。” 因為郁溪是一等一的好學生,從沒逃過課也從沒鬧過事,所以她這么說教導主任一點兒沒懷疑,點點頭說:“那快回去上課吧。” 郁溪點頭,走進教室前,卻一轉念,拐進了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間。 郁溪看著鏡子里自己的一張臉。 白凈的,清瘦的,透著一股倔勁。五官都長開了,半年前還能看見的嬰兒肥,這會兒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 有點像大人的模樣了。 有點像她早逝的mama。 郁溪又湊近鏡子看了看,然后抬手,在下巴上使勁蹭了蹭。 別人看不出來,郁溪自己卻能看出來,下巴上印著淡淡的口紅印,淡得就像女人那個不著痕跡的吻。 ****** 祝鎮的高中是不上晚自習的,學生能不能考上大學,全憑自己課后自覺學習。 剛剛五點過,郁溪就背著書包回了舅舅舅媽家。 舅媽正把一盤子蒸雞往桌上端,一看郁溪就說:“不是讓你去買條裙子?” 郁溪說:“我沒錢。” 舅媽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書店打工,攢著自己的私房錢。” 郁溪平靜的說:“該交的生活費我都交了。” 對,郁溪住在舅舅舅媽家,是要交生活費的。從她上高中開始,舅媽就說外婆留給她的錢都花完了,郁溪要想住下去,就得自己打工交生活費。 郁溪沒所謂。 就像這會兒,她對舅媽那冷言冷語的絮絮叨叨也沒所謂,背著雙肩包就回了自己房間。 所謂房間,也不過是用幾塊舊木板在房與房之間搭出來的而已。 冬冷夏熱,一到下雨,郁溪就得拿個盆接在木板與木板的接縫下,聽漏下的雨滴奏出丁零當啷的旋律。 郁溪打開課本做作業,夕陽逐漸往西,大概六點半,舅媽猛一推房門:“快點,王家的人來了。” 郁溪不停筆:“我不去。” 舅媽罵罵咧咧的一把將她拉起來:“這還由得你?” 郁溪被舅媽扯到堂屋飯桌邊,蒸雞蒸魚的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老實巴交的舅舅坐在飯桌邊,也不敢抬頭看郁溪,倒是舅舅身邊戴著大金鏈子、滿臉橫rou的女人,毫不避諱在郁溪身上來回打量著。 舅媽滿臉堆笑說:“王姐,這就是郁溪。” 王姐說:“這么瘦,屁股這么小,會不會不好生養?” “哪兒呢。”舅媽堆笑說:“這孩子從小幫她外婆放雞放牛,身體好著呢。” “那行吧……”王姐又對著郁溪上下打量了一下,話是對著舅媽說的:“聽說這丫頭很會讀書,你們舍得?” 舅媽說:“女孩家家的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早點嫁個好人家才是正經?” 郁溪忽然說:“王家算什么好人家?” 舅媽狠瞪了她一眼。 王姐對著郁溪打量的眼神變得玩味起來。 郁溪也不怵,迎著王姐的眼神說:“誰不知道你兒子坐牢出來的?鎮上根本沒人敢嫁他。” 王姐眼睛瞇起來:“小丫頭你可別亂說,我兒子有本事,嫁進我們家,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這學退得不虧。” 舅媽趕緊在一旁說:“就是就是,這是這丫頭的福氣,等再過一個月她滿是十八了,就先把禮辦了讓她過去,等到了二十再扯證,該懷孕懷孕該生娃生娃,不耽誤。” 郁溪到底年輕,雖然她心里覺得不怕,卻還是被舅媽和王姐這一唱一和的場面,激得發起抖來。 王姐聽了舅媽的話,滿意的點點頭,就聽門口傳來一聲輕靈靈的聲音:“我倒不知道,到了這年頭還有買賣人口的規矩。” 屋里所有人循聲往門口望去。 郁溪呆了——竟是那個有雙桃花眼的、叫江依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