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七(上)
我與助教的熟悉在帶來極樂后,本該伴隨無窮的罪惡感。但喜悅接二連三,讓我頓時忘記自己正處于多么危險,一刻不得放松的困境。 都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我的安樂驟變于第七次實驗課的前一日。 我們的系教室多在醫學院里,有時還會佔用醫學系教室。 那一天,上完普通生物后,我與潔瑜一面間聊,一面下樓,準備離開醫學院。 每次與她聊天,我總是羨慕她是多么的年輕,沒有空白的歲月,無縫接軌的上了大學,也對自己的科系無限滿意。 可自從多了我自認為可以視為朋友看待的阿則后,這樣的情緒逐漸被塵封,直到下一秒鐘來臨前都是如此。 轉角處,下了樓梯的我們恰與上樓梯的人迎面相錯。這本來不是什么特別的事,但在看清正面迎向我瞳孔的人的剎那,我的身體比起大腦,率先感知到即將衝出心房的恐懼,下意識的閃躲對方。在潔瑜面前,我只能佯裝沒看到對方的閃避。 「語昕你怎么跑那么快啊?」 身后的潔瑜頻頻呼喚,她一定覺得我的舉止很反常,當下加快腳速下樓的我可是連自己的名字都愿意拋棄。 不料,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逕自從后方拽住我的手腕。 「jiejie,你干嘛假裝不認識我?」我應該要頭也不回的逃離啊,為何聽到他可憐兮兮的語調時,卻依然會為本能的愧疚反射性回頭? 當我不爭氣地回首,除了弟弟光是眨兩下,就足以讓一票女生暈船的勾人眼睛正委屈地直盯著我,他后頭的潔瑜更是以極度吃驚的表情目睹一切。 潔瑜一定在想同為大一新生,為什么大一醫學系草會叫我“jiejie”吧! 現在離開還來得及,我一點也不想將不堪的自己展示在潔瑜面前,也不想讓潔瑜知道我有事沒告訴她。 我想掙脫被扣住的手腕,弟弟的手卻越扣越緊。正與內心的焦急匆忙拉鋸時,我口袋里的證件突然命運性的滑落,學生證、健保卡與身分證全灑滿一地。 雖然弟弟因突如其來的插曲松手,但已經來不及了。 潔瑜見狀,好意的為我拾起證件,包括上頭寫有我生日的身分證與健保卡,她一定看到我足足年長她一到兩歲的真相了吧。 我萬萬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不敢知道她的神情,當時的我遭絕望的響雷轟得暈頭轉向,已無法多加顧慮誰誰誰的想法或眼光。 「謝謝......」 我一把接過潔瑜遞還的證件,一股腦兒的直奔出大樓門口。 完蛋了,潔瑜一定很失望,認為說謊成性的我很差勁! 怎么這么快就藏不住了,而且還是在這么不巧的狀況? 都怪我大意,太耽溺于與阿則相處時的興奮、期待、喜悅等等情緒,以至于忽略自己還走在鋼索上,得意忘形了起來。 難逃從高處墜落的結局是我罪有應得! 只是往后我該如何面對潔瑜呢? 意識如同自由落體下墜,毫無頭緒的我只能無止盡地奔跑、再奔跑。跑著跑著,隔天的實驗課在我心仍舊高懸,無限混亂之際來到眼前。 上課習慣提早到教室的我,這次也早早抵達實驗室,望著門口進進出出的同學,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雖然每次的實驗課都是我交感神經最興奮的時候,今天全身卻反常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緊繃,且這縮緊至高點的情緒里,夾雜更多的是低落。 此外,最使我意外的是,潔瑜沒有來上課。 所有同學一一簽到,唯有她的姓名欄始終是一片空白,我的座位旁也是難得的空蕩。 她實在非常厭惡我,厭惡到不知該怎么面對我,所以才選擇請假吧! 我的失敗、我的羞恥、我最不想面對的事物,現實是何等殘酷地逼迫我展示一切于將相處四年的同窗。 完了,真的完了。 這種絕望不同于以往的失落,胸口沉重到像被活生生埋葬土里,讓我喘不過氣。 只是現實不允許我設限在自怨自艾中,因為潔瑜沒來,又不幸恰逢比較繁重的實驗量,今天的我得獨自完成兩人份的工作。 別組同學分工合作的實驗速度是我的整整兩倍,只有一人的我除了速度減慢外,還不能在繁瑣過程出任何差錯。 想當然,這次實驗,我又是最后一名。不過也幸好經過毫無間情思考任何與實驗無關事物的繁忙,我的心情才稍稍安穩了一些。實驗的最后,實驗室里難得只剩我與阿則兩人。 我走到講臺,慣例地幫忙拿結預報,然而就在我踏出前腳前,阿則早一把抱起所有結預報,并未有讓我分攤的意思。 我狐疑的凝望他,沒等我開口,他率先詢問:「你今天好像沒什么精神,發生什么事了?」 原來我的各種狀態,阿則都看在眼底,這使我莫名感動。但我能這么麻煩人家,直接將鬱悶往他身上傾倒嗎? 無義務承受我負面情緒的他,會覺得我很煩,或認為我是沒有用的草莓族吧。 「沒事啦!昨天沒睡好。」我熟練地露出禮貌自然的笑容。 「你晚上會來嗎?」 「當然啦,你有特別想吃什么嗎?」我為了轉換心情,故意將話題扯得老遠。 「買你想吃的就好,我不挑。」阿則仍然顧慮著我上課時沒掩飾好的異狀,口吻更加體貼軟柔:「這我來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阿則是在體諒我吧,仔細想來,這大概就是為什么我越來越喜歡和他互動的原因。 不過,我能將潔瑜的意外,與和阿則新建立起的情誼一分為二,互不影響嗎? 我有辦法繼續若無其事,保持著毫無破綻的笑容,不被他察覺我的窘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