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關于為什么要守靈安魂,在來之前,那位叫醒他們的大叔也有詳細的解釋。 死者叫安寧,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這個年紀或許在城里算是挺小,但對于山里人來說已經是能夠嫁人的時候。山里天高法律遠,從十幾歲開始就會定下親事,不過安寧家里比較開明,給她自由選擇的權力,安寧就選了自己的,雖然對方長大后因為事故雙腿截肢癱瘓,倒也不阻擋兩人之間的感情。 不過在竹馬剛把她娶進家門做新娘的第三天,安寧就被一場大火燒死了。這姑娘是個生來就身子不好的,常常三天兩頭患病,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嫁了人,沒想到會還沒來得及享受就去了。安寧的竹馬據說哭得一只眼睛都瞎了,愿意出下葬費,又愿意出錢養安寧的小弟弟。 這棟別墅就是安寧的竹馬孫彬家里給蓋的婚房,只是在這兩日,村里總有些異樣事情發生。偶爾路過的巫師說這是有女人的魂魄沒散干凈,還夜夜惦記著自己沒能當上幾天的新娘。孫彬是個癡情種,說是要安撫好安寧的魂靈以后,陪她在尾七那天再結一趟婚。 安寧死了已經有一段時間,這五天五夜過后,恰好就是她的尾七。 夏千闌沒談過戀愛更沒結過婚,當然不清楚也不理解這姑娘為什么那么執著于嫁人。空蕩荒野上有陰風吹得墳頭土灰飛揚,偶爾撲得兩人滿臉都是,趙昱慌忙不顧燙手去擦那盞煤油燈。微弱的光線就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旦離身,趙昱甚至都怕墳地里那股森森陰氣會把他吃生吞活剝掉。 相比起他這個人高馬大的年輕男生,旁邊的女人倒是顯得膽大許多。夏千闌一條腿撐著地,另一條腿蜷縮起來半蹲著,雖然是時刻準備起身的姿勢,看向無邊黑暗中矗立的一只只墳塋卻面無懼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從寂靜中捕捉到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那聲音還帶著屬于年輕少女尚未完全褪去的稚嫩,如泉水般空靈清越,唱的似乎是用某種他們外地人聽不懂的方言編的山歌。夏千闌仔細側耳諦聽了半天,只能隱約從中聽懂那聲音在重復“山茶花開了”這幾個字,其余的氣音渺渺,依稀隱沒在遠方。 “種山茶,種山茶,山茶花開上溪山,jiejiemeimei一起采……” “種山茶,種山茶,山茶花開上溪山,jiejiemeimei一起采……” 那聲音后面幾遍都是在重復這句話,情緒愉悅、簡單悠揚的山歌在漆黑的曠野里回蕩,被拉長微顫的尾音就顯得尤為可怖。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人,那聲音卻一直在耳畔幽幽歌唱,時而飄忽不定,忽遠忽近。 趙昱情緒都快被這聲音唱得崩潰了,抓著煤油燈又把桃木劍放在身邊,手上被燙出好幾個燎泡都不松手。他想求夏千闌跟他說話,但對方就像是在認真思考什么問題一樣,讓趙昱又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不知過了多久,趙昱才昏昏沉沉地在燈油燃燒的淡淡氣味里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遠方還有寥寥幾聲悅耳的鋼琴音響起,琴聲零碎,并不能蓋過那幽幽的歌謠。可在琴聲響起以后,那聲音就像是觸碰到了什么不可違逆的禁忌一樣戛然而止,之后夜里鬼魅的歌聲沒再出現,只是鋼琴音偶爾會傳遞出一兩下,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聲音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趙昱之后是被夏千闌給拍醒的。 “啊!” 男生受驚,猛地一下跳了起來,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自己手中的煤油燈。在燃燒了整整一夜過后,燈芯還剩下小半截,他的一雙手掌又紅又腫,不過這并不是現在需要在意的細節。 莫名其妙的歌聲沒了,天也亮了,視線所過之處是一只只矗立在田埂上不知多久的荒涼墳塋,有的殘缺不全,有的像是被風吹雨淋之后傾倒了,與土地的連接處松開一條深深的縫隙,腐朽的味道從中溢出。在土墩上坐著的一夜讓他腰酸背痛,不過好歹是沒出什么事,趙昱臉上露出幾分劫后余生的喜色。 夏千闌沒說什么,兩人并肩朝來時的路往回去。但還沒等推開門走進院子里,一道女聲銳利的尖叫卻已經遙遙傳來,分辨出那是慕喬喬的聲音以后,夏千闌眉頭一皺,連忙大步走了進去。 “小心!” 不遠處傳來胖哥的驚呼,夏千闌只覺得頭頂一道腥風刮過,聽到細微響動的剎那下意識地已經向后一退 ,這才堪堪避過了鮮血的噴濺。與此同時,在她后退開來的一刻,一只被切割成兩半的頭顱已經噗地落地,黏膩血腥的腦花與人體器官組織混合著淌到草坪上,空氣中泛著濃郁的血腥。 那是一只光溜溜的、五官和血rou像是已經被一點點刮下來的頭,頭頂心的血絲斑斕與發根毛囊殘留的痕跡昭示著這人生前是被殘忍地拔掉了頭發而并非天生禿頂。吊著脖子的是一條細長的草編麻繩,并不算太結實,在吊了一夜后更加不穩固了。 那雙被挖去眼珠子的漆黑空洞看著卻像是在盯著前面人一樣,若有若無的視線讓人總不大舒服,就連毫無準備與其對上的夏千闌都是一陣心悸,更別提后面緊跟上來的趙昱。目光剛一落到那東西上面,男生肩膀猛地一縮,尖叫聲在快要溢出之前被夏千闌一把捂住堵回嘴里。 饒是這樣,趙昱依舊情緒激動地在原地亂蹦亂跳。 死者是昨天那個戴著貝雷帽的男生,軀體被丟在衛生間里,好像名字是叫木南還是什么,大多數人都記不清楚了。男生的脖頸像是被絲線切割開來,傷口很細,皮rou拉扯感很強,可地面上卻只有零星的血跡殘留,似乎是有人特地清理了一遭似的。那只貝雷帽被隨意丟棄在地,掀開來以后發現里面裝滿了一團臟兮兮的發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