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捨
似乎,世道薄涼,也不值得拯救或留有執念,但對于那個人來說,只要他還在這世間存留,他就得留在這個陽間。對于他,她是不捨的。望著天一亮,就連忙起身的那個人,她無奈了,一夜也睡不了幾個時辰,又得起身處理那些繁瑣之事,哪里有什么悠間之時呢?反倒是那些自詡為陰陽兩界貢獻頗深的地府中人,都在此時禁聲,讓她感到心寒不已。 「昇凌,今日不是沒課嗎?怎么不休息一會兒?」她拉住欲往外走去的徐昇凌,目光帶著些許的哀求,她不能理解,明明這些事不是他一個勾魂使該做的,為什么,徐昇凌要如此繁忙。他就已經忽略了自己近百年,難道還要因為這些忽略自己再一個百年嗎? 再說,他不是只是掛著勾魂使的名義在陽間嗎? 徐昇凌望著眼前的女子,嘆了口氣,隨后又坐了下來,他反過來拉住林憶旋的手,苦澀地笑了笑,他知道憶旋的心思,她被自己疏忽這么些年,有些怨言也是正常,他也對憶旋多有虧欠,便也只是摸著她的頭,像是在哄孩子般,輕聲說道:「乖,沒事的。我沒有要出去,我只是要去書房而已。」 林憶旋看著徐昇凌,似乎在分辨他說得是否為真,但她卻是看了許久,也沒能看出來這個人說的到底是不是謊話。她從來就沒看懂過他,無論是生前或現在。她往徐昇凌身上靠去,她一下抱住徐昇凌的腰,臉埋在他的懷里:「昇凌……我不想離開你,哪怕一刻也不想。」她自死后便也沒像這般沒有安全感,但不知為什么,她覺得徐昇凌又要離她而去,不再理她,不由得死死地拽住他的襯衫。 忽然徐昇凌便感受到懷里的姑娘哭了,他輕拍著她的背,目光溫柔,哪里還有身為勾魂使的陰寒,他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了,望著他的妻,他恍然之間,看見了憶旋在他死后,還留在徐家守著,不愿聽從他的母親所言改嫁。其實,在他生前的那個時代,對于女子改嫁,并未有任何的限制,他也由衷希望憶旋能改嫁,找到能伴她終老的那個人,只是憶旋也不愿改嫁他人,這是讓他為之動容的。 徐昇凌隨后笑了一聲,他柔聲的問道:「怎么了?別哭,我也沒說要你離開我啊,這樣,我去書房一下,拿個東西我就回來陪你,好不好?」 若說他有什么牽掛或是逆麟,大概就是徐昇凌身邊的人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徐欣妤和林憶旋,再來才是他的學生。徐昇凌見林憶旋點頭,這才放開憶旋的手,往門外走去。憶旋紅著眼眶,看他的背影,她也只能嘆息,她這般患得患失,也不知道她這樣,會不會讓那個人感到厭煩。 她低下頭,看見自己還穿著睡衣,嘆了口氣,只是下了床,從衣柜隨意拿了一件,便轉身進去浴室,待她出來,就見徐昇凌早已坐在床頭,看著自己從書房拿上來的那疊文件,明明這般低頭的姿勢看東西本就極其不適的,但徐昇凌卻還是為了陪她而這么做了。 她走了過去,默不吭聲,望著徐昇凌那專注的神情,只是環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身邊,閉著眼又安睡了下來。過了一陣,徐昇凌總算是偏頭看著熟睡的林憶旋,他將手抽了出來,讓林憶旋躺平,而自己只是闔上書,猶自發起了呆。 「大哥……」徐欣妤敲門進來,看著這兩夫妻,臉色頓時就有些尷尬,笑了笑:「那什么,大哥,我還是晚點再來找你好了。」 「沒事,我等一下也是要出門的,你說吧。」徐昇凌下床替林憶旋蓋好被子,一邊拿起外套,一邊看著徐欣妤,展了個笑容,他雖然不知道徐欣妤找他是為了什么,不過他可以知道的是,方才徐欣妤想來是胡亂想到什么了:「你想說什么?」 徐欣妤看她大哥那副神情,也不打趣他了,只是正了臉色,嚴肅了幾分,只是遞上手機:「你自己接,是張思泉打的電話,他有要事與你相商,只是你的電話關機了。」 徐昇凌疑惑了,他打電話做甚?他接過電話,臉色仍是猶疑:「怎么了?可是地府有事?」 「恩,冥王……賜妾予你。」張思泉支支吾吾許久,才迸出這么一句話,他有些害怕徐昇凌的反應,他與憶旋的感情,身為他的好友兼下屬又怎能不知?但冥王非執意讓他納妾,就算是勾魂使,也是不能輕易反駁了去的。 但罕見的,徐昇凌并沒有暴怒,起碼沒有掛掉他的電話,只是輕聲說道:「什么時候的事?為何我不知道此事。」徐昇凌皺起眉心,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他確實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沒想過冥王會在明知他與憶旋的感情的情況下,給了這么一個打擊。 雖然說,男人三妻四妾實屬正常,但是,他不愿。若是要娶,便是一世一雙人,不然寧愿一生不娶。但隨之,不等張思泉說什么,又繼續說道:「為何陛下突然要我納妾,還有,那個女的到底是誰?」他開始急了,他想了解情況后,回地府一趟。 完了,張思泉在徐昇凌的語氣中聽到一絲的不悅,他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只是覺得無奈,他也不過是替人傳話罷了,他哪里知道那么多,他沉默了許久,才道:「我只是替陛下傳話,我知道的就這些。對了,憶旋那邊……你打算怎么處理?」 說到憶旋,徐昇凌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目露兇光,想來是搞清楚狀況,已然氣到極致了,冥王這是在做什么,想要逼得他們夫妻和離這才甘愿?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決定? 他沒回答張思泉的話,便掛掉了電話,一臉的冷意,看向了徐欣妤和站在一旁的許燿晴:「欣妤,替我照看好你大嫂,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另外,燿晴,不許夫人回地府尋本官。」說罷,竟是頭也不回的離開陽間。 看來,她這個大哥難得的好心情是被冥王給攪黃了。她搖了搖頭,只是開門進去,欲守著林憶旋,但她卻是愣住了,她看見林憶旋坐在床邊,面上都是淚水,想必是聽到了方才徐昇凌和張思泉通話的內容了,徐欣妤走了過去,抱住了那看見徐欣妤的時候,眼淚就已然潰堤的林憶旋。 「大嫂,你……都聽到了?」徐欣妤嘆了口氣,安撫的道:「大哥他不會負你的。」 「我知道他不會負我,只是他與冥王就得作對了。」林憶旋望著徐欣妤,她苦笑,猶自擦乾了眼淚:「欣妤,我寧愿他納妾,我也不愿他因為這樣與冥王起了爭執。」 「大嫂,你……不會生氣嗎?」 林憶旋扯了一個笑,苦澀的說著:「我有什么好生氣的,欣妤,你別忘了,我跟你大哥都不是人類,而是亡魂,在我們生的那個年代,三妻四妾都屬正常,我哪里又會有怨言呢?」 另一邊,徐昇凌找到冥王,目光不善,他到現在都還未想明白,冥王到底葫蘆里賣什么藥,竟是連他都要算計進去,徐昇凌坐在冥王的左側,他抬眸對上冥王的神色,一臉的不滿。 「所以……陛下,您為何要下此諭旨?您明知臣與內子的關係,何必再讓其他女子再受為妾的折磨。」徐昇凌開口,他實在是不想納妾,若是真的這么做了,不僅憶旋那邊他不好交代,說不準又會成為王氏之流,那他不就得不償失了? 平日里對徐昇凌都頗為好說話的冥王,此時臉色并不怎么好看,只是沉著臉,望著徐昇凌,語氣也不見和善,他冷言道:「此事,本王早已定論,勾魂使何必再來問本王?」 徐昇凌皺眉,這并不像冥王會做出的事,到底是誰的手筆?可是冥王的實力并非在他之下,又怎會被人控制了行動?他原是想再做抗爭的,見冥王那模樣,他嘆息一聲,隨之告退,他沒在冥王身上察覺到任何禁制,又或許無人控制冥王,而是冥王是真的開始想要牽制于他了。 功高震主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這么些年躲在人間其中也是有這個緣故,徐昇凌是不怕冥王對他作甚,但放眼整個地府,最難猜透其心思的,除了他這個勾魂使外,就是冥王了。冥王心思多藏于心,就算他與冥王互相猜忌,似乎也不曾如此吧,之前岳云挑起他與冥王的對立時就不難看出冥王其實已經表面上還跟他稱兄道友,實則早已暗藏殺機在等著他了。 他沉思許久,現在最為頭疼的是怎么將此事告知憶旋? 憶旋的心性他是清楚的,她不爭不搶,待人隨和,也不主動挑起家宅內斗,這樣的女子,他又怎么捨得再次傷害,之前被迫納妾,是因父母緣由,如今身已故,那妾也因罪而亡,進入地府接受審判,從此兩分明。如今兩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又怎能容許他人踏足?他走在地府的道上,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憶旋,他有心想要避開林憶旋,但奈何,這家總是得回的。 嘆氣,遂回。待他回來人間,林憶旋見他回來,像是躲著他一般慌忙地上樓,一語不發,徐昇凌愣在原地,是直到欣妤走來,拍了他的肩才回過神。 「大哥,大嫂其實聽到你跟張思泉的對話了……她跟我說過,她寧愿你納妾,也不愿你與冥王作對。」徐欣妤低下頭道,她還是有些害怕徐昇凌的:「大哥,那你呢?是怎么想的?」 「只能遵旨,而不能抗旨。」徐昇凌臉色有些難看,他往樓梯看去,他想跟憶旋聊聊,哪怕這一切是他們兩人都不想看見的結果:「我去找你大嫂聊一下。」 他上樓,望著緊閉的房門,有些躊躇,他不能想像林憶旋知道冥王下的諭旨時的表情,但可以知道,他的妻,已然傷心欲絕。他轉動門把,門是上鎖的。他嘆氣,這件事他也無可奈何,情非得已的結果,若是說他沒有真心對待過憶旋,想來,他們也不可能至今都未和離,也不可能使自己的后代子孫將他二人合葬于徐家祖墳了。只是,難道今日,就要因此而鬧得不可開交了嗎? 「憶旋,你開門好不好?我想跟你聊聊。」徐昇凌敲了敲門,輕聲說道,他第一次在林憶旋面前這般委屈的模樣。雖然說,他有辦法進去,但是他也不想強迫,那也不過是最后手段罷了:「憶旋,你不要這樣對我,我們把話說清楚好嗎?」 此時,房間里傳來平靜卻帶有一絲哭腔的聲音:「沒什么好說的,既然是冥王下的諭令,你也無法駁了去,既是如此,那我便沒什么話了,那姑娘何時會進門,你到時與我說好即可。雖說我們都待在陽間,但該有的禮數,卻不能省了的。」 「憶旋……」 「應碩,我相信你的為人。所以,」話音剛落,房門就打了開,林憶旋紅著眼眶:「不用管我的,我只是需要時間,你別擔心我會吵、會鬧,我能理解的。」 徐昇凌只是沉默地抱住林憶旋,兩人只剩深深的嘆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