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嫁 第20節
溫念坐到他對面,托腮看他收棋子,“只去了梅花林。在那里遇到了溫愈。” 陳澤昇:“哦?” 溫念無意提里頭的煩心事,只簡單說,“看到她和朋友敘舊。就和她聊了下。” 也不知道溫念說的話哪個點觸動了陳澤昇的記憶,他沉吟片刻說:“她朋友男的?” 看樣子陳澤昇是知情人,溫念點點頭道:“……對。” “據我所知,她最近逐漸恢復了和故友的通信。”陳澤昇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信件上的署名是‘溫’。” 用的不是全名,故此陳澤昇沒有放在心上。今天也是偶爾想起來了才提一句。 “哦。”溫念淡淡應了聲。 陳澤昇有些意外溫念的反應,用深黑的眸子凝視著溫念,道:“我以為你會去提醒她。” “又是你說的。”溫念嘟囔道,“讓她吃個教訓,不要總是太任性。” “……也行。”陳澤昇愣了下,隨即道。 他沒提醒溫念,這個教訓有些大,溫愈要吃下去并且消化十分不容易。 說話間,棋盤上的棋子全部被歸置到了棋盒里,陳澤昇把裝著黑子的棋盒推到溫念手邊,“離吃飯還要點時間,我們來手談一局。” 溫念郝然:“我不會下棋。” “我教你。”陳澤昇道,“來,隨意下一個地方。” 溫念猶豫著執起一子,果真隨意放了一個地方,隨即,耳邊響起陳澤昇講解下棋規則的柔和嗓音,兩人就這么一個教一個學地開始了下棋。 不知過了多久,溫念終于在棋盤上品出點兒味道了,這時,一個小和尚扒著門框探頭探腦地瞧里面,見大人們下完了棋才出聲傳達師父吩咐的話,“施主,我師父喊你們用膳啦。” 溫念看了眼棋盤,頗有些念念不舍意思。陳澤昇在一旁笑道:“先用膳。” 圓惠大師做的齋菜是真的好,絕對不比饕餮酒樓的大廚手藝差。溫念只吃了一口就暫時忘了下棋的樂趣,只記得齋菜的美味了。 一頓齋菜用完,她得出了四字結論:“下次還來。” 陳澤昇:“好。” 悠閑的時光總是短暫,寺廟之行結束,陳澤昇再度投入了緊張繁忙的公務之中。溫念閑在府中無事可做,把督主府整個逛了一圈之后干脆拍板道:“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來大掃除。” 接近年底,像殷喜這一類陳澤昇的得力助手全都忙的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兩瓣用,自然不能參與到這次的大掃除活動當中,督主府的下人們正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不過溫念完全不慌,殷喜不在,她便自己安排、指揮。 督主府的小太監們也愿意聽溫念的話,夫人指哪他們掃哪,而且保質保量。溫念把每個人負責的區域都安排好了,她自己也沒閑著,帶著小喬去了府里的小祠堂做些力所能及的清潔。 府上的太監聽聞她要親自動手,當即試圖阻止她:“夫人,您放著我們來!” 溫念拒絕了他們的體貼,解釋道:“年前的大掃除本來就是過年活動的一部分,不親自參與就沒有過年的味道了。” “你們放心,我只干一點點當做體驗。”她比了小尾指的一點點,好歹把惶恐的太監們安撫住了。 小祠堂的構造很簡單,當中一張貢桌,上邊擺著一尊不大不小的白玉觀音像、一只香爐、一盤貢果。這兒有專門的人定時打掃、奉香,因此整體還算整潔,只有貢桌上有些許灰塵,可能是打掃的人敬畏神佛不敢輕易動貢桌而留下的衛生死角。溫念掃視一圈,道:“蠻干凈的,我們一起把貢桌擦干凈就行了。” “我擦上邊。”小喬主動占據了難清理的高處,留了低處給溫念。她找了張凳子踩上去,雙手合十,十分客氣地道:“阿彌陀佛,菩薩,我要幫你清理灰塵,一會有不敬的麻煩您老多多包涵!” 語畢,小喬便開始動手,她先把菩薩蓮花座下的灰塵一一清理干凈,然后再將菩薩的玉像擦一輪,前后統共只花了半柱香的時間,“搞定啦!” 她探腳準備從凳子上下來,沒成想錯估了高度,身子一歪馬上就要摔到,慌亂之間她下意識伸手去扶貢桌,人是穩住了,觀音的玉像卻被她掃落下來。 小喬倒吸一口氣,連忙去接觀音玉像。一系列的動作的發生和完成前后不過兩息,好歹是人和觀音玉像都安全。 “沒事吧?”溫念扔下手里的抹布去扶她。 “還好,還好。”小喬單腳立在凳子上,一手扒著貢桌,一手緊緊摟著觀音玉像,她借著溫念的力重新在凳子上站穩,準備把觀音玉像重新擺回去。 結果一抬頭,還哽在胸間的那口氣很不必放下了,全部變成了尖叫爆發出來:“啊!!!!” “!!”溫念的視線正好被小喬的身軀擋住了,她主要是被小喬短促尖銳的尖叫聲嚇到了,并不知道小喬到底看見了什么。 “夫、夫人……”小喬用力咽了口唾沫,“觀音像后面藏了個牌位。” “誰的牌位?”溫念什么都看不見,只能問小喬。 “……”小喬組織了會兒語言,依然不敢把牌位上的名字念出來。 溫念:“你把它拿下來我看看。” 第40章 他不是陳阿貴(抓蟲) “我不敢……”小喬拼命搖頭。她念牌位都不敢, 讓她去動牌位就更為難了。 溫念不勉強小喬, 扯了下她的衣擺示意她下來:“那你下來, 換我上去。” 小喬趕緊跳下來, 把凳子讓給溫念。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喬的錯覺, 她總覺得從溫念把那個牌位拿下來開始, 小祠堂里的空氣變得格外陰冷。她不由得抱緊了懷中的觀音像。 溫念倒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取了牌位就從凳子上下來,只是當她低頭看清牌位上的名字之后便再也鎮定不下來了,小聲驚呼道:“陳阿貴!” 小喬不清楚陳阿貴是誰, 但溫念好像認識的樣子,她抖著嘴唇,問:“誰?” 陳阿貴是陳澤昇的曾用名。 溫念仍舊拿著牌位, 垂著眸子沒理會小喬的問題。只是她心里一樣在疑惑。陳澤昇為何悄悄立了牌位藏在小祠堂的觀音玉像后邊。 看來不僅僅深不可測的皇宮有許許多多的故事, 她日日住著的督主府也有不簡單的秘密。 外邊靜悄悄地下起了雨,忽的吹起一陣穿堂風, 把小祠堂半開的門帶上了, 發出“嘎吱——啪”的一聲, 就好像有人用力推門關上的一般。 “啊啊啊啊啊!”小喬被嚇壞了, 她尖叫著, 大步后退著,直到背部貼到了墻才有了點兒安全感。 不怪小喬膽小, 一座小小的祠堂孤獨地矗立在荒涼的土地上,里頭只有她和夫人兩個女流之輩, 不正是聊齋志怪中的場景嗎?說不定在祠堂這方寸之地中, 不知長相的鬼正站在她們身旁獰笑。 溫念本來不怕的,被小喬的尖叫聲弄得都背脊發寒了,嘆氣道:“別怕啊。” 她走到小喬旁邊把大門拉開,讓外面的光透進來,打破了小喬營造出來的恐怖氣氛,然后扭頭對小喬說:“把觀音娘娘的玉像給我。” “哦,好。”小喬不舍地交出觀音娘娘的玉像,看見溫念游刃有余地將牌位和觀音娘娘放回原位,情不自禁地感嘆:“夫人你真的一點都不怕啊。” “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溫念道。 “不行不行,我怕,怕死了。”小喬瘋狂搖頭,非常不認同溫念的觀點。 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督主府被太監們里里外外徹底搞了一遍,或許是心理作用,溫念覺得瓏玥閣的空氣都比平時清新了,她心情很好,便換了一種新的香料,還去從花房里剪了一束花回來擺在桌子上,讓瓏玥閣更加優雅溫馨。 有這種錯覺的不只她一個,還有晚歸的陳澤昇,他沐浴之后換了一身居家的衣服,躺在鋪了幾層厚厚棉被的床上舒了一口氣:“還是家里舒服。” 溫念就躺在他的身側,兩個人挨得極近,只要一轉頭就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像平常一樣,溫念和陳澤昇說今天府里的日常。 溫念:“快過年了,我就讓府里的大家搞了掃除。” 陳澤昇閉著眼睛,道:“好事,今天府里格外舒服。” 溫念主要是鋪墊一下,她想講的是后邊這件事:“我閑著無聊,就拿了塊抹布把小祠堂清了下。結果在里面發現了一塊牌位。” 她側過身體望著他完美的側顏,“相公,你為什么要立一個自己的牌位?” 床幔之內沉默了數息,陳澤昇緩緩道:“不是我的牌位。”他與溫念相處了將近一年,溫念的為人他是信的,既然有些事她發現了蛛絲馬跡,那么讓她知情他反而好行事。 溫念聽見這話怔愣了片刻,她心里一直想著,會不會是陳澤昇換了名字改頭換面所以祭奠“陳阿貴”這個名字。或者是他為皇上辦的事情都是高度危險的工作,怕突遇意外又或者“只有死人不會開口泄露秘密”之類的信條,所以自行立了牌位供奉……結果陳澤昇直接給她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那陳阿貴不是你的名字?”溫念問他。 “是,也不是。”陳澤昇道,“陳阿貴是我繼承得來的名字。” 也就是說,陳澤昇一開始不是陳阿貴,后來頂了陳阿貴的名字,變成了陳阿貴。 那他原本是誰? 溫念陷入了沉思——從已知的信息里可以知道,陳澤昇是從陳福突發善心從冷宮里帶出來的,而當時冷宮基本沒有了別人,除了陳阿貴和太子殿下。陳澤昇又說陳阿貴另有其人,他只是占用了陳阿貴的身份,那么…… “莫非你是太子殿下?”這個猜測不可謂不大膽了,溫念心臟砰砰直跳,捂住嘴輕聲說著,生怕被第三個人聽去了。 陳澤昇側目看溫念,否定了她異想天開的猜測:“我不是。” 他道:“太子殿下畢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所生,長相必定與二人有相似的地方。假如我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是太子殿下,我如何能在宮里混到如今仍平安無事。” “宮里的人大多從小呆到老,很多人都與皇帝、皇后朝夕相處過。陡然出現一個長得像皇帝或者長得像皇后的可能不稀奇,但出現一個既像皇帝又像皇后的人,肯定就有問題了。”陳澤昇解釋著。 溫念點點頭,“按照你的說法,認識陳阿貴的人一樣不會少,他們應該也會發現你不是陳阿貴吧。” “大人物多的是人關注,小人物就不一樣了。”陳澤昇道,“為了不出現年齡斷層,宮里隔幾年就會進新的小太監,五六歲的小孩子看不出什么來,掌事太監挑人全靠眼緣,眼緣好的一步登天,眼緣不好的可能就隨便塞到哪個旮沓角里面。陳阿貴剛來就被塞到消息閉塞的冷宮,見過他的其實沒幾個人。” “那不對啊。”溫念提出盲點,“你說你不是太子。那你為什么要頂陳阿貴的身份。” 宮里除了皇帝和他的皇子們,剩下的全是太監,陳澤昇為什么要拋棄自己的身份去頂替同為太監的陳阿貴呢? 認真推測起來就有很多種可能性了,既然正主在這,溫念不打算花廢功夫瞎猜,只等陳澤昇為她解惑。 “這就說來話長了。”陳澤昇道。 有些事情塵封了很久,卻始終印在心頭不褪色。再提起來,很多當年的細節仍然記得一清二楚。陳澤昇并不是一開始就在宮里頭的,那些“以前”發生的事情大多數都是他從別處聽來的。 而他要提起的是他的親身經歷,也是沒有幾個人知道的事情—— 陳澤昇命好,投胎到了承恩公府,皇后的母族,而且是嫡支的嫡長子。 陳澤昇的命又不太好,親娘生他時難產去了,一出生就成了沒娘的孩子。長到四歲成了有后娘的孩子。 后娘是他娘親的庶妹,沒孩子時對他挺好,有了孩子以后他就成了地里的小白菜。和后娘有了利益沖突,后娘當然越看他越不順眼。 他后娘魄力不夠不敢殺人,干脆就想了個絕妙的好辦法,她安排好一切,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找人販子把陳澤昇販到宮里去做太監,讓他外出活動時“走失”。 陳澤昇講到這里的時候,溫念忍不住蹙眉:“這也叫絕妙的好辦法啊?” “既沒取我性命犯下殺戒,又讓我即使被找回來了也永遠失去了繼承權,怎么不妙。”陳澤昇瞇著眼睛道。 第41章 冷宮里不為人知的那些事 窗外的雨唰唰下著, 不大不小, 但落在泥地上便帶起一股厚重的泥土氣息, 就如同溫念現在的心情般, 被陳澤昇的故事壓得沉沉的。 她固然知道所有的太監成為太監的緣由都令人心酸, 可陳澤昇的故事她聽了卻分外心疼。她輕輕的問他:“后來呢?” “后來啊……”陳澤昇看著床幔陷入了回憶。 他被送進宮那會兒, 皇后娘娘雖然已經入了冷宮沒了鳳印, 但威名仍在,有個念著皇后舊情的掌事太監碰巧來辦事,并且認出了他, 直接把他單拎出來送到了冷宮皇后娘娘身邊,然后從冷宮拎了一個太監回去充數。 這個太監是就是第一個陳阿貴。而陳澤昇頂替了他的身份,成了第二個陳阿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