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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寄沒吭聲,低頭把煙點上,垂下眼默默不語,他掏出手機翻了一遍未接電話,經理一個,李珉五個,唯獨梁鍍一點消息都沒有。 李寄很難不懷疑,梁鍍已經向父母妥協了。 妥協也好,盡早抽身,別蹚這趟渾水。 姜恩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寄臉上,他最近這陣子憔悴了不少,滿眼都是壓力和心事,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至今記得第一次在KTV見到李寄時,李寄本人比他查出來的照片要好看很多,即使穿一身洗到發白的牛仔褲和白襯衫,仍然遮掩不住身上出眾的氣質,李寄那時候還不會抽煙喝酒,但唱歌很好聽,他點什么,李寄就唱什么。 小小年紀,身上卻總帶著一股憂郁,即使后來被煙火場熏陶成了一個游刃有余的老流氓,姜恩遇也總能在某些時候,感嘆李寄曾經的干凈和美好。 這樣一個人,不該爛在這里。 他需要人幫忙,所以,姜恩遇從一開始,就在原本的計劃里順便埋下了這顆種子。 李寄沉默抽完一整根煙,手握成拳在嘴邊咳了一下,說:“我得走了。” “去哪。”姜恩遇低低道。 “上班,”李寄站起來,把煙頭扔在地上碾滅:“掙錢。” “要多少,我給你。” “你養我啊,”李寄抬頭沖他一笑:“我可不給你當老婆。” 姜恩遇也笑了笑,說:“當老公。” “滾一邊去,”李寄大手一擺:“走了。” “常來看我。” “知道了,”李寄敷衍道,然后看了一眼小丸:“看好她,別再讓她亂跑。” 姜恩遇斂下眼瞼:“明白。” ...... 坐出租前往繆斯的路上,李寄靠著車窗吹了會兒風,經過一所職業高中時,有幾個騎改裝電摩的街溜子從旁邊躥過去,無一例外的青皮寸頭,黑短袖,眼神肅殺或吊兒郎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不知為何,看著他們,李寄忽然想起了梁鍍。 梁鍍成績應該比這些人好不到哪兒去,十七八歲那會指不定后座上帶過幾個吊帶辣妹,主動攀關系巴結梁鍍的應該也不少,長得帥,身材棒,性格沉穩還不缺錢,李寄要是個女的,李寄也往上貼。 心里想著想著,李寄便忍不住拿起了電話,給梁鍍撥了過去。 同一時間,鈴聲傳遞到另一家軍隊醫院,梁鍍感受到褲兜里手機的震動,沒急著接,把端在手里的熱粥放到床頭,給睡夢中的母親掖了掖被子,良久,走出了病房。 他掏出手機時已經被自動掛斷,剛要打回去,李寄先他一步撥了回來。 他接通,呼吸聲和李寄那邊的風聲被聽筒放大,李寄意識到梁鍍接通了電話,卻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所以梁鍍先開口了。 “吃飯沒,小孩。”他淡淡問。 “吃了,”李寄撒起謊來信手拈來:“和小丸在食堂一塊吃的,給你打包了幾個菜,你回來的話我提前給你熱好,你不回來我就自己吃掉。” 他這話說得沒什么漏洞,既保留了自尊也給足了梁鍍選擇余地,梁鍍聽得懂,他轉頭隔著玻璃看了一眼正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的母親,嘴唇抿了一下,改口道:“你先吃。” 他想再陪陪自己的母親,十多年未見,從前那么端莊瀟灑的一個女將軍,讓滿頭白霜寒了頭發,穿著松垮病號服,連上廁所都需要護士攙扶。 李寄很懂事地嗯了一聲,說:“我不等你了。” “不等我什么。” “不等你了。” 梁鍍平靜重復:“不等我什么。” “不等你回來吃飯了。”李寄低低地小聲說。 梁鍍嘴角勾起一抹無聲的淺笑:“我盡量回去。” 李寄沒再說話,可能覺得自己突然犯慫很丟面,沒過幾秒就把電話撂了。 梁鍍把手機裝回兜里,打開病房門,幫忙攙扶著母親坐起來,問:“喝水嗎。” 梁母擺擺手,目光下移到他褲兜里露出一角的手機,啞聲問:“朋友。” 梁鍍嗯了一聲。 “哪位朋友,”梁母后腦勺枕在墻上,閉了閉眼:“我見過沒有。” 梁鍍不喜歡繞著彎子打啞謎,坦白承認:“我男朋友。” “....” 梁母沉默了下,深深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從梁鍍昨晚被梁父逼迫著來到醫院,然后給自己下跪認錯,再到熬了一通宵照顧自己,她其實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從前梁鍍連電話都不會回。 他身處危險之中,通話記錄隨時有人竊聽盜取,不暴露家人隱私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可思念兒子,也是一位母親的習慣。 同樣,她也很支持梁鍍大膽去尋找自己后半生的另一半,有個家安頓下來,有個港灣可以依靠,總比成日成夜混在國外廝殺要強,可問題在于,梁鍍選擇的這位另一半,并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讓她很難辦。 梁鍍端起床頭的粥,用勺子攪了兩下,遞到梁母嘴邊,喂她嘗了一口。 他看到碗里有一顆花生豆,下意識就挑出來扔進了垃圾桶里,直到母親茫然問了一句,他才后知后覺,母親是可以吃花生的。 不能吃的是地下室里那位。 梁鍍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更加沉默,梁母注意到這一切,很快明白過來,再次閉眼深呼吸,疲憊道:“有照片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