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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等保姆回應,便起身走出了急救大樓,外邊風很大,隱隱有要下雨的趨勢,他點煙的時候手抖得厲害,火苗也抖得厲害,抬手護了一下火,吸進一口濃煙之后,情緒才勉強平穩下來。 他不明白姜恩遇為何要摻和進來。 自打認識開始,姜恩遇對他示好過很多次,小到每次出差必帶禮物,大到在酒水里藏戒指給他表白,姜恩遇唱歌其實并不好聽,李寄不在時他只唱那些經典老歌,只有李寄在身邊時,才會正大光明唱幾首年輕人的情歌。 他問李寄是不是嫌自己比他大十歲,不懂浪漫和新意,只會送花送錢,李寄那時候開玩笑說不是,我怕你被我哥揍得滿地找牙。 他不想拉這樣一個人下水,所以自始至終,沒有對姜恩遇產生過當初像對梁鍍那樣的念頭。 他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摻和進來。 受刺激所以主動出擊?想做救世主拯救他?還是另有所圖? 姜恩遇做事從來不會如此沖動不計后果,如果單純是因為吃醋不甘心,李寄不信。 他甚至懷疑姜恩遇過去和李珉有過節,也不愿認同他是一個為感情沖動的人。 李寄站在門口抽完了一根煙,又返回了大樓里,姜恩遇已經被推進病房,有保姆和小丸照料,他沒有再去打擾,拐彎去了另一間病房,照看梁鍍。 梁鍍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病號服,整條左臂被厚厚包裹,臉上一片漠然,只是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子彈,仿佛陷入某種沉思。 李寄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誡他:“想都別想。” 梁鍍沒有說話,李寄又問:“李珉走之前跟你說什么了,我從廁所出來他就不見了。” 梁鍍平靜開口:“說給我競爭的機會。” “競爭什么,”李寄沉默了下:“我嗎。” 梁鍍嗯了一聲。 “你可以不參與進來,”李寄對此給出評價:“很傻逼。” “我是什么東西嗎,要被你們爭來搶去,”他覺得好笑:“你現在還有后悔的機會,你可以不參與進來。” 他又低低重復了一遍:“你可以不參與進來。” 梁鍍抬眸看了他一眼,一針見血道:“你希望我參與進來。” 這是個肯定句。 李寄不說話了。 他總是這樣,不坦誠,不求救,總要在最后關頭把決定權交給別人,小到接吻,大到生死。 “沒問題,李寄,”梁鍍語氣依舊平平:“從你回來找我那天我就說了,你別慫,我就頂上。” “但前提是,你別慫。” “我過意不去,”李寄聲音突然啞了一下:“我耽誤你生活,影響你退休,還他媽把你扯.....” “我說沒問題,李寄,”梁鍍打斷他:“你想那么多沒用的,不如先教自己開口。” 李寄眼睛有點紅了:“開口什么。” “開口說,你需要我參與進來,需要我幫忙,”梁鍍頓了一下:“說你能爬起來,早晚的事。” 李寄啞著嗓子說:“早晚的事。” 他想上去碰梁鍍,梁鍍動了動受傷的臂膀,垂眼說:“有傷。” 話落,病房里安靜下來。 李寄自己深吸幾口氣緩了一會兒,胸腔里的酸澀堵得沒那么難受之后,他抹去眼角的濕潤,低聲道:“他為什么不殺了我。” “你自己知道。”梁鍍淡淡道。 李寄知道,他也知道。 比起直接殺掉一頭獵物,對李珉這樣的人來說,讓獵物心甘情愿地臣服求饒,才是最有挑戰性的競爭方式。 靠十五年來扎根在李寄骨髓深處的心理陰影,靠他一抬手,李寄就會抱頭的身體本能反應,來告訴對手,他這輩子都壓李寄一頭。 沒有人可以拯救李寄,除了李寄自己。 如果李寄克服不了這份五歲起就開始生長的恐懼,那他這輩子注定爛在這里,死在這里。 梁鍍可以拉著他,但同樣,高級獵手之間的競爭往往將重點回歸到了獵物本身,比起奮力拽起一個人,更絕對的勝利,應該是當著對手的面,讓獵物自己站起來。 讓李寄自己克服恐懼,才是游戲勝利的關鍵。 第34章 病房外漸漸攢聚起一團烏云,第二天一早,下了一場連綿小雨。 李寄叼著煙在食堂一樓打飯,耳邊聒噪吵嚷,外面雨聲淅瀝,他眉間隱有不耐,但無奈身邊都是老人,只能把氣憋回肚子里去。 他朝窗外無意一瞥,看到一倆熟悉的黑色豪車正在倒擋停車。 司機從駕駛座里拿著一把黑傘出來,繞到后座的位置,恭恭敬敬打開車門,迎接一個西裝男人下車。 天色正昏暗,樹枝在風中狼狽飄零,遠處劈下來一道閃電,李珉半張臉隱藏在黑暗里,半張臉亮起一道詭譎而陰沉的光。 他臉上很麻木,似乎不再像從前那樣肆意又瘋癲,從李寄生日那天過后,他的身份已然從一個光鮮亮麗的影帝,變成同父親謀逆造反的長子。 逃跑失敗的后果就是和父親對立,如果李寄不和他一起逃,那他就留下來,那就一個人去對立。 李寄看著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李珉接過黑傘,微微抬起臉,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李寄身上。 李寄沒由來地有些心慌,別開臉的動作暴露出他的緊張,他祈禱著李珉不要走進食堂,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發瘋丟人,心里一遍默念著,一邊狠狠咬碎了嘴里的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