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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137節

    “再說,你明明……把他放心上,是否也該給自己一次完滿的機會?”

    宋鳴珂語氣柔和,即便嗓音因藥物略顯低沉沙啞,仍流露濃烈的誠懇。

    靜翕聞言,既未拒絕,亦未答允,僅將盤踞于心的千言萬語,化為抬眸輕笑。

    兩名年紀相仿的少女踏雪而行,路過凝冰的碧水池塘,未清理的枯敗殘荷只剩褐色桿子,像天書般肆意勾成了符號。

    歷經過勃勃生機、凋零頹敗,無端有了看透人世冷亂的狂烈和剛硬。

    卻終究不復苒苒。

    人生何嘗不是如此?

    二人仿似從中體悟到了什么,不約而同駐足而觀,相視而笑,彼此眸底均氤氳淡淡的溫柔與堅定。

    有那么一瞬間,宋鳴珂品察出一絲熟悉的意味。

    仿佛回到了前世,有舒窈作伴的日子。

    平心而論,如若嫁給霍睿言,她將和舒窈成妯娌。

    但感情,必定與共患難、同悲喜的上一世而截然不同。

    宋鳴珂凝視靜翕秀麗絕俗的容顏,從她眼角眉梢愈發濃重的親切感獲得幾分欣慰。

    她正想開口邀對方到別處走走,忽聽身后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如踩金踏玉。

    二人回頭,卻見積雪的花木間,并肩走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當先一人青袍如薄霧遮春山,溫雅氣度大大掩蓋了其容顏的銳氣;與之并行者,身裹貂裘,儀態裊娜,千嬌百媚。

    宋鳴珂霎時瞠目,心底五味雜陳,沒來由有了打人的沖動。

    那位高大挺拔、滿臉無可奈何的男子,正是霍睿言。

    而與公然和他手牽手、笑得一臉羞澀又得意的美艷“女子”,不是宋顯琛,又是何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

    臘月祭禮過后,宋鳴珂遂了寧王的心愿,帶領皇族宗親們,展開為期五日的鏡湖行宮之旅。

    宋顯琛借身體欠安之由,滯留在長公主府,與靜翕為伴。

    宋鳴珂暗覺,他除了怕暴露身份、希望守著靜翕以外,還有極其微妙的意愿——避開太后謝氏。

    忙碌之時,宋鳴珂未曾細究,那對親密無間的母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時今日的面和心不和。

    如今靜下心來,她苦思冥想,方覺察出端倪。

    大抵自前年起,宋顯琛從無助萎靡的小少年日漸蛻變成沉默內向的少年。

    身著女裝的他,表面看似無多大變化,實際上內心的想法已是翻天覆地。

    他需要空間,需要自由,需要尊嚴。

    需要證明自己,并不是徹頭徹尾的廢物。

    遺憾,太后任由宋鳴珂如龍騰飛,仍視宋顯琛為需時刻緊密保護的幼子,悉心照料,小心謹慎,令他的自卑感越加濃厚。

    元禮在過去的五年來,是為數不多能讓宋顯琛敞開心扉之人,太后卻派人暗殺他。

    靜翕是過往五年來唯一令宋顯琛動心的女子,太后則漠視她。

    宋顯琛心有所屬,太后仍一意孤行,逼他事先以長公主的身份,赴女眷宴會,面見貴女。

    更甚的是,在不明木族大長公主蓮楨意圖的情況下,太后絲毫沒理會宋顯琛兄妹的憤懣,輕輕巧巧一句話,將元禮送還給五族人。

    長年累月的積壓,導致宋顯琛巴不得逃離母親的掌控。

    因此,當熙明長公主府落成,他顧不上老祖宗的規矩,果斷搬出昭云宮,并拉了靜翕作伴。

    對于宋顯琛死活不肯赴鏡湖行宮,太后無可奈何,最終拉了表妹定國公夫人同往。

    霍睿言借著護送母親之機,順利加入此行。

    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見他淡青袍裳一塵不染,頭束簡潔青白玉冠,眉目深邃悠遠,如幽蘭堆砌般散發著清心寡欲的氣息,宋鳴珂不屑地揚了揚嘴角。

    裝吧!繼續裝!

    她可沒忘記,他嘴上說著“聽說陛下的溫泉浴缺個伴兒”,而后狠狠壓她在御案上,為非作歹……

    哪怕霍睿言此際離她有丈許之遙,她一想起他時而一本正經,時而輕狂肆意的行為,胸腔里如有一群活蹦亂跳的小鹿,踢得她的心都快炸開了。

    她憤懣地放下馬車簾子,重重往身后的軟墊一靠。

    興許是簾子飄揚的幅度過大,惹來霍睿言的關注。

    他催馬上前,柔聲低問:“陛下是否感覺不適?”

    念及那日,她帶走靜翕賞雪不到一個時辰,宋顯琛報復似的挽了霍睿言的手四處溜達……

    她狡黠眸光一閃而過,從馬車內探頭。

    “二表哥,撇下‘晏晏’在長公主府,你不心疼嗎?“

    霍睿言被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慪得愣了片晌,隨即笑了。

    “陛下這是在責怪臣,對長公主的陪伴不夠?可是,這名不正言不順的,臣也不好堂而皇之賴著……”

    宋鳴珂猶在思索,卻聽他沉嗓幽幽嘆道:“此前陛下說,臣看上誰,包在陛下身上,‘君無戲言’……不知何時天恩眷顧,為臣賜婚?”

    宋鳴珂臉頰如灼,他這是幾個意思?

    逼她下旨,把自己賜婚給他?

    如此厚顏的事,她如何做得出來?

    悶哼一聲,她趁臉色未至潮紅時縮回車內,丟下一句:“日后再說。”

    霍睿言沒想到她敷衍至斯,笑而搖頭,勒馬退回至太后與霍夫人的車駕旁。

    …………

    上一世,宋鳴珂來過鏡湖行宮兩回,一是在幼兒時代,二是十六七歲時。

    今生因女扮男裝之故,實在諸多不便,外加寧王生母柳太嬪曾是鏡湖行宮的宮女,她覺著大肆到此游玩,似乎對太嬪很不尊重,因此冷落這座離皇城最近的行宮。

    未料柳太嬪性情溫軟,毫不介懷,還笑說,寧王小時候隨她在此住了數年,想必十分懷念童年時光。

    她歷來安守本分,即便年輕時因誕下皇子,受諸多太后與其他嬪妃打壓,也照樣逆來順受,而今無先帝庇護,待太后更是恭敬有加。

    時日之功,令太后逐漸放下芥蒂。

    尤其寧王和霍家走得近,且趙太妃被送至西山“清修”后,后宮冷清,太后對柳太嬪也愈發親切。

    鏡湖行宮比起保翠山、奔龍山行宮要小,離京城不過二三十里,只需繞過北山,小半日即可抵達。

    入住行宮后,按照慣例,一眾宗親舉行宴會。

    絲竹之音,美酒佳肴一往如常。

    宋鳴珂環視眼前的笑容,看著他們一點點成長或老去,衷心希望,在龍椅上的第六年,能把這個位置還給兄長。

    她花了整整五年,清除多年積弊,改革任用賢能之道,廢除不合理的市易法,穩定西南,平定北域,鎮住了嶺南……

    盡管她還未徹底除掉宋顯揚,但只要她和宋顯琛的秘密,能堅守到交換身份后的那一日,待一切都回歸正統,其余的不足為患。

    宴席散后,太后邀霍夫人、柳太嬪游湖賞梅,安王一家自行回殿閣歇息,精力充沛的寧王抓緊時間和霍家兄弟討論武功,唯剩宋鳴珂領了秦澍、余桐等人,踏著厚雪,步向名為“聽鶴齋”的藏書樓。

    自從太后生辰宴后,宋鳴珂隱約察覺一事——秦澍愈發少在御前露面。

    他當值時,甘愿冒著寒風而不入殿,仿佛在回避什么。

    起初,宋鳴珂以為,她和霍睿言在一起,秦澍主動避嫌。

    事后卻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秦澍的眼角眉梢,無端多了類似于愧疚的難堪,就算極力掩飾,還是被她的細心捕獲。

    行至聽鶴齋,宋鳴珂沿著雕花回廊上一路上了樓梯,步入無甚裝飾、僅有十數排書架的藏經閣。

    她循著書架外側張貼的簽紙,找到昔年先帝閱覽過的圖冊與卷軸。

    其中一幅美人圖,卻是柳太嬪年輕時的畫像,不知何故遺落于此。

    細看父親早年的手跡,她眼眶濕潤,命余桐收好,另找時間給柳太嬪送去,以寄舊日情思。

    午后日影照耀在白雪上,積雪欲融未融,寒氣逼人。

    見秦澍立在門口,宋鳴珂招手命他進閣,也沒繞圈子,直接發問:“你最近怎么回事?”

    “……啊?”秦澍如被人一棒子敲懵了,片刻方道,“陛下此話何意?”

    “你不光板著臉,成天不說話,還躲得遠遠的,像極了……”

    像極了她前世所認識的秦澍。

    她心中猛然一怦跳,掛在臉上的笑容有須臾凝滯。

    秦澍聞言,眸光暗淡了幾分,輕咳兩聲后,答道:“臣前些天患了風寒,怕離陛下太近,容易傳給您……”

    宋鳴珂又不是三歲小孩,豈會真信他的鬼話?

    她淡聲說了句“秦指揮使可要多加保重”,當即大步出了閣子。

    秦澍不緊不慢跟隨其后,竭力維持肅容,凝眸處,隱有若即若離的無奈。

    自從上月太后壽宴,安王從濱州赴京,私下找過他一回。

    對于他的三緘其口,安王大為惱火,終于忍不住撕破十數年來溫情脈脈的面紗。

    ——你以為身上流著本王的血,就是皇親國戚了?擔任個御前侍衛指揮使,便可對本王的手下置之不理?隨意擺架子?

    ——本王告訴你,咱們自始至終都同一條船上!你真認為自己能全身而退?

    在公,秦澍曾立誓保衛龍椅上的那人,即使她是長公主,而非皇帝。

    在私,他的確憐惜那對兄妹,更別說他們本身有著相似的血脈。

    可安王,是他自幼立志要追隨、效勞、孝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