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96節(jié)
“我們會活得好好的?!?/br> 這句話,她早于三年前挽留他時說過,和當時一樣,說的是——我們。 以前,霍睿言沒多想,此時此刻莫名增添了似有還無的曖昧感。 尤其是……她以輕柔指腹,毫不猶豫地封緘他未出口之言。 他眼眸深深,笑而不語,點了點頭。 宋鳴珂被他灼熱得如有實質(zhì)的陽光燙得渾身如沸,殘留他唇上的余溫也似乎加倍發(fā)熱。 二人怔怔而立,她霎時想到,他上回一走就是半年,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方歸,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鼓起勇氣,她學他往日鼓勵她的動作,伸出另一條臂膀,繞向他后背,輕拍了兩下。 偏生她手不如他長,為了這一小小鼓勵,幾乎撲進他懷里。 霍睿言被這軟乎乎如小貓的嬌軀鬧得難受極了,天曉得他要多努力,才忍住沒一把抱住她,往她粉潤嘴唇上啄一口。 摒除雜念與旖旎,他后知后怕,真的怕。 不怕真心被拒絕,而是怕她默然接受。 萬一,他沒能活著回來,有意無意表露的種種親密,只會給她帶來等待和傷害。 如果簡單維持表兄妹關系,她或許會為他的死而傷痛,最終隨年月淡忘,無牽無掛地再遇良人,同攜到老,過屬于長公主該有的肆意人生。 如若坦言告知內(nèi)心對她的愛慕,勾住她的芳心,他會因畏懼給她留下無盡痛苦,而沒法放手一搏。 他視她為心中最珍視的寶貝,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又豈能再給她制造委屈? 她已為兄長承受了太多,理當擁有縱心張揚、福澤綿長的錦繡生活。 霍睿言與她靜然相對,暗下決心,他必須從這場戰(zhàn)爭中存活。 哪怕數(shù)年后凱旋而歸,她嫁了旁人,他尚能以二表哥的身份去愛護她,親眼目睹她由嬌縱美麗的小公主,受萬眾愛戴呵護后,活成白發(fā)蒼蒼卻依然嬌縱美麗的大長公主。 如若歸來時,她未曾婚嫁,那么…… 霍睿言唇角驟然挑起一絲淡笑,篤定而向往。 ………… 表兄妹二人從云歸亭出來后,默然并肩而行,漫無目的。 踏著黃葉飄落的碎石小徑,秋涼縈繞,桂清菊淡,他們腳步安閑,不疾不徐,眼神偶有交換,衣袂摩挲,卻無片言只語。 他每每轉(zhuǎn)頭凝視她時,唇畔柔柔含笑。 她明凈眼眸與之相對,則潛藏則依戀、不舍與期盼。 跟在他們身后的余桐,不敢靠太近,連多看都怕驚擾這刻的微妙。 直至日漸西傾,眾人同回殿閣。 宋鳴珂御筆一揮,寫下一道密旨,霍睿言領旨,未作停留,倉促離開。 不多時,秦澍追出,屢屢欲言又止。 霍睿言把手搭在他肩頭,語氣凝重:“圣上安危,交給你和兄長,千萬、千萬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 秦澍平視他,沉嗓不無擔憂:“放心,你顧好你自己,完好無損地回來?!?/br> “這話聽著怪怪的,”霍睿言蹙眉,再三強調(diào),“記得你答應過的……” “用我的命,向你保證?!鼻劁驍嗨?。 師兄弟二人聊了幾句,霍睿言擔心宋鳴珂沒人照應,催秦澍速回,復而失笑。 他心有多大,才會催促另一名儀表俊朗、武功出眾的男子,去他心愛的小丫頭身邊守著? 下了玉階,他禁不住回望,卻見宋鳴珂不知何時已步出殿閣,和秦澍并立。 神色肅然,眼光落在他身上,似在目送他離去。 他的心乍然一痛。 可他再也沒回頭路。 袍袖遮掩他緊攥的拳頭,指甲掐在手掌上,絲毫不能轉(zhuǎn)移心上的痛感。 殿前,宋鳴珂緊咬下唇,目視蒼茫暮色覆蓋連綿宮闕,為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鍍了一層金光。 眾目注視下,她極力保持她作為君主的威嚴,仿佛這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告別。 是的,無關緊要,他會好好的、平安歸來,帶回屬于他和家族的榮耀。 宋鳴珂為免表露過多的難舍難離,轉(zhuǎn)身朝殿中邁步,卻聽秦澍壓低聲音,謹慎發(fā)問:“陛下,阿言他……” “什么?”她勉強平定的心潮再度翻涌。 “……可曾知您的真實身份?” 第八十一章 ... 斜陽卸去落霞的妝容后,秋風因暖光退卻而冷涼了幾分,吹得宋鳴珂身子微顫。 她斜目睨視秦澍,未來得及思索他何出此言,便已紅著臉嗔道:“當然不知!” 若然讓霍睿言知道她是晏晏,她豈敢與他走那么近? 長久以來,她的心愿是瞞住大家,等宋顯琛痊愈后恢復身份,兄妹二人無聲無息換回來。屆時她和霍家兄弟依然是表兄妹,假裝慢慢熟悉即可。 “既然不知,陛下更不該與之過分親密。”秦澍長眉凝聚了三分憂思。 “秦指揮使管的真多!”宋鳴珂不滿地嘟了嘟嘴,突然加重語氣,“上回已說過類似的話,怎么今兒還啰里八嗦?你以為朕真的那么好相處?” 秦澍也不慌張,道:“上次出言提醒,為陛下清譽,方才是為了阿言?!?/br> 宋鳴珂正自抬步跨檻,聽完他后面那句,大為狐惑:“此話何意?” 秦澍話到嘴邊,忽而猶豫未決。 自從那次京南蓮湖出游,他隱約覺察出,元禮與霍睿言眉來眼去,絕非外人所見的那般,互不相干、冷淡應對。 秦澍仔細觀察元禮的言行舉止,暗地里盯著其動向,竟意外發(fā)覺,此人偶爾會作宮人裝扮,混進往來北山的隊伍中。 時至今日,他越發(fā)認定,元禮就是去年如曇花一現(xiàn)般出沒在定遠侯府中的“通房丫鬟”。 他甚至懷疑過元禮的性別,但細辨,喉結是真的,須根也是真的,應該是……男的吧? 元醫(yī)官和霍睿言交情匪淺,他們到底什么關系?是情人?暗中勾結? 秦澍早聽聞外界相傳——霍二公子有龍陽之好。當時他曾覺可笑,一旦發(fā)現(xiàn),在房中與之親熱的女子是男人假扮時,又隱約生出怪異感。 “朕問你話呢!為何不答?”宋鳴珂冷聲道。 “……臣聽了些傳聞,阿言他遲遲不肯談婚娶之事,或許存有分桃斷袖之癖,”秦澍略微窘迫,“他要是知道您的情況還好說,若不知情,而您與他來往過密,說不定……會引起他的誤解。” 宋鳴珂的清眸瞬間霧氣彌漫。 誠然,斷袖之類的話,她偶有耳聞。乃至有人提及,她這皇帝也如是。 但旁人胡言亂語,與秦澍所述,哪怕含義一致,意義卻差距甚大。 秦澍是霍睿言相識多年的師兄,在定遠侯府住了將近半年,相處日久,了解得更多。 二表哥……真有此癖好? 宋鳴珂無從掩飾驚詫與黯然:“可你說……他的心上人是成熟妖媚的丫鬟……” “那事,似乎是個誤會,”秦澍不好直言對元禮的懷疑,再三強調(diào),”反正陛下在未恢復身份前,還得慎重?!?/br> 宋鳴珂大致猜出,他是怕自己以假男子的形象傷了霍睿言,或無意中胡亂撮合了“兄長”和二表哥,后果不堪設想。 潛藏的意識中,有種情愫比這些更讓她難受,她無暇細究,不得不極力壓制住。 聽秦澍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她悶聲道:“煩死了!朕被國家大事弄得頭疼,懶得計較細枝末節(jié)。再說,二表哥都要離京了,你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么!” 秦澍習慣她私底下的小抱怨和小責備,全因他們相熟已久,便打趣道:“臣見陛下依依不舍的……” “誰依依不舍!自作聰明!” 宋鳴珂甩袖坐回案前,心依舊亂糟糟的。 多想無益,當務之急,該處理邊境的戰(zhàn)事。 待二表哥驅(qū)除強虜、以熱血掙回盛世太平、載譽歸來時,他們都將成為更好更優(yōu)秀的人。 ………… 次日,宋鳴珂接到密報——霍睿言昨日離宮后,手持密令,召集了一批好手,連夜交接好刑部的事務;今兒一早,和兄長道別,騎馬一路北行。 這二表哥!一切早已作好部署,只等她一句首肯罷了。 彼此知曉對方的人品性情,因而無所顧慮。 中午,霍銳承入宮,宋鳴珂見他兩手空空,開口就問:“他沒讓你把貓帶來?” 霍銳承傻了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誰。 “陛下日理萬機,還顧得上他的貓?” “……”宋鳴珂也覺著自己玩心過重,眉頭一擰,道:“不管,你得把團子拿來!” 霍銳承無奈:“明日我想辦法把它捉來……陛下也不關心一下阿言,只顧著搶他的貓,他知道了怕要傷心?!?/br> 宋鳴珂沒好氣道:“他事事妥帖,用得著我關心?” 霍銳承一頭霧水:“阿言又得罪陛下了?他這人雖表現(xiàn)得和和氣氣的,實際上性子有點倔。您別跟他一般見識……我這當哥哥的,替他向您賠罪。” “少廢話!記得把貓給我!” 宋鳴珂也說不上自己在為何事慪氣,如若非要挑一處,大抵源于霍睿言的斷袖傳聞。 畢竟,她曾對他動過心思,還想著,如若自己身份恢復時,他還沒人要的話,她就收入囊中,占為己有…… 現(xiàn)下一而再再而三聽聞他的傳言,心便如珠蚌摻入沙粒,吞不得吐不出。時日久了,也許會分泌出一層層自欺欺人的念頭,將這些不安、惶惑、怨懟,包裹成光華流麗的珍珠。 霍銳承搞不懂皇帝奇特的心思,生怕她遷怒自己,當即派人傳話回府,逮住那只肥膩的團子貓,送入宮中。 黃昏時,秦澍前來康和宮換值,起初還不為意,后忽見御案底下鉆出一個三花毛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