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46節
瞧他們的衣著打扮,多為府上清客之流,摻雜了部分不喜歌舞宴樂的公侯子弟。 他們三五成群,或吟詩作對,或對弈下棋,或即席揮毫,很是熱鬧。 其中一人氣場昂藏而飄逸,立于翠竹之下,予人比修竹挺拔之感。 宋鳴珂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正想夸對方堪可與二表哥比肩,卻意外察覺,那人竟是霍睿言本人! 真是的! 宋鳴珂暗自惱怒,讓他來陪她,他居然跑去赴文人墨客的小聚會!虧她還特意給他留了杏子! 她悶哼一聲,大步向前。 霍睿言依稀察覺身后廊下有動靜,回望兄長與宋鳴珂在安王世子相送下步向大門,而安王得悉他們要離開,急急趕來相送。 他與諸位青年士子禮貌揖別,追上了臨別客套中的宋鳴珂。 “呀!原來霍二公子也駕臨敝府!本王竟毫不知情,失敬失敬!”安王見了霍睿言,笑意舒展,轉而質問下人,“為何無人通報?” “王爺,是晚輩失禮了,剛進門遇上了舊友,沒及時拜會您,甚是愧疚不安。”霍睿言禮貌作揖。 安王笑道:“無妨無妨!現在京城的士子無不盼著和你攀點交情,日后還請多來安王府走動走動。” 待安王父子入內,宋鳴珂蹙眉瞪視他:“來了,怎么不跟我打個招呼?” 霍睿言有苦難言。 他早認定安王完美的表象隱藏了不為人知的秘密,既有了公然進入安王府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他孤身前來,借欣賞風景為由轉了一圈,被赴宴的文人墨客認出是新科榜眼,拉住一同切磋詩文,便趁機旁敲側擊,問了府中情況。 “我本來要去尋陛下,恰好被拽住了,抽不開身。” 宋鳴珂將信將疑,沒想在安王府前多言,“難得出宮,到霍府小坐會兒。” 霍家兄弟欣然應允,小隊人馬改而東行。 穿街過巷,進府后,宋鳴珂與他們相熟,兼之仆役不多,更不拘俗禮。 霍睿言注意到,余桐始終抱了一個大錦盒,包裹的緞布刺繡精美,一眼知是貴重之物。 宋鳴珂察覺他的眼光,淡言解釋道:“既明堂兄所贈,不曉得是何珍稀書冊,方才人多,我沒看。” 霍睿言早覺宋鳴珂待安王一家過于偏愛,無奈以他的身份與官職,沒法出言提醒,只能默默盯緊些。 宋鳴珂剛從一場宴會上大快朵頤,目下還未餓,只喝了點茉莉花茶。 霍睿言那只貓還認得她,任由她蹂|躪。 她環視自己從小便常來的定遠侯府,她后來之所以極少到訪,只緣于兄長在此地出了事。 忙碌之時,她總刻意避免回想不愉快的往事,免得勞神傷懷。 如今看霍家兄弟一為武舉之首,一為新科進士三甲,欣慰之余,驟然記起先帝所言。 ——定遠侯家兩個小伙子,不可多得,朕很中意。 ——你若打算嫁給他們其中的誰,朕就留誰在京。 宋鳴珂感傷過后,俏臉一紅,禁不住失笑。 到最后,她將兩人留下了。 若真要將兩兄弟分個高下,頭一年,她大概分不出來。 此刻,毫無疑問,她心里偏向二表哥。 正因如此,她生怕被人發現她的偏心,盡可能對二人一視同仁,更甚者,對大表哥更重視一些。 她心里清楚,她這假皇帝的身份,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終結。 年復一年,盡管李太醫在瓊州苦尋,元禮也盡心醫治,但宋顯琛起色不大。 想來待兄長毒性祛除、重掌政權時,霍家兩位表兄早娶妻生子了吧? 若她退下來時已上了年紀,美人朱顏辭鏡,風華老去,上哪兒去招個駙馬? 前兩年,她幾乎不曾考慮自身的問題。 大抵因第三年諸事順利,兼之已是豆蔻年華,該動的心,在悄無人知時,已悄悄動了。 酒意上頭,兼思緒縈繞之故,她揉著貓腦袋,不發一語。 正逢府上管事有要務請教世子,霍銳承丟下一句“我去去便回”,轉身出廳。 宋鳴珂猶自為霍睿言去了安王府卻沒尋她之事而生悶氣,故意不搭理他。 忽見角落里放置的錦盒,她招余桐捧來,淺笑道:“閑坐無聊,我看會兒書。” 霍睿言卻沒來由心生不詳預感——貪杯好色的膏粱子弟口中的“珍稀書冊”,九成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正想勸宋鳴珂別沾宋既明給的玩意兒,可惜……晚了一步。 余桐退至一旁后,宋鳴珂打開錦盒,抽出最上面的一本,隨手翻了翻,登時心跳停滯,面紅耳赤。 手指無力,書冊“啪”地落了地。 一陣不合時宜的風吹過,翻動書頁,顯而易見,這是本圖冊。 正好翻到一頁,畫中描繪一處亭閣,庭外垂柳輕拂,一名男子衣裳半褪,俯身從背后抵住一赤身女子,以手固著她的頭,與之嘴唇相對…… 什么鬼東西! 這下……氣氛尷尬到近乎絕望。 二人不約而同扭頭望向門外,努力平定呼吸。 假裝……什么也沒看到,更不敢去撿。 只是臉上同時滿布的緋云,早就出賣了他們的窘迫。 第四十一章 ... 雅致偏廳內,空氣如有短暫凝固。 候立在角落的余桐見書冊掉落,步子往前挪了兩步,見二人表情詭異,一時不敢妄動。 宋鳴珂暗忖,不對啊!她身份是少年郎,應擺出男子的坦蕩。 據聞,年輕公子偶爾會私下傳閱這類玩意兒,她怕什么? 皇帝看春宮圖,挺正常的,又沒因此荒廢政務,算不上十惡不赦之事! 反正……真人實戰也“旁聽”過了,畫冊而已,又不會咬人!拾起收好便是。 而霍睿言勉強鎮定下來后,腦中想的則是,姑且不說她為皇帝,身份擺在那兒,單說她是小女娃,他也必須攬下這撿書的活兒。 于是,二人同時前傾身體,伸手抓向那本“珍稀書冊”。 欸? “二表哥要看?你、你拿著好了……”宋鳴珂慌忙縮手,以表“謙讓”。 “我只是想撿來……還、還還給陛下。”霍睿言窘得不知如何自處,繼續撿起或收手?進退兩難。 宋鳴珂干笑了幾聲,一咬牙:“那就有勞二表哥了。” 得了這么一句,霍睿言燒著耳朵,將書撿起,微微猶豫了片晌,塞還至她手里。 “我笨手笨腳,連本書冊也拿不穩,真是……”為偽飾自己的膽怯,宋鳴珂故作鎮定,顫抖的手亂翻了幾頁,眼睛也不知朝哪兒瞄,嘴上念叨。 心下迅速叨念——我不是晏晏,我是我哥,我代我哥看的。 她當著男子之面翻閱春宮畫冊的舉動,徹底令霍睿言驚呆了! 比呆瓜還要呆。 小晏晏……她竟、竟然如此……奔放? 真的?還是裝的? 他深覺自己純真的心靈受到創傷,莫名生出一種“膽量竟連晏晏也不如”的羞愧,他是不是該補補功課? 幸好宋鳴珂只尬笑著隨意翻開兩三頁便合上,繼而丟入錦盒內,命余桐捧走。 表兄妹二人如約好了似的,一同舉盞。 飲盡微涼的茉莉花茶,卻澆不滅心頭火熱的羞澀。 ………… 夜色籠罩康和宮,書房內飄散著若有若無的奇楠香氣,如融在微晃燈火中。 宋鳴珂命余桐將夏苗名單搬至案上,翻來覆去,沒找到秦澍的名字。 依照此人數年后以二十出頭的年紀,官至從二品,震驚朝野內外,乃至統領幾名資歷匪淺的壯年副都指揮使、都虞侯,那絕對是不容小覷的棟梁之才,緣何至今尚未露面? 她搓揉著額頭,忽然想起一事——說不定,此人非京城人士,待明年春武舉殿試,方會現身。 掩卷沉思,記起當初執意舉辦奔龍山夏苗的初衷。 如無意外,她將會遇到與她相知相伴、改變彼此命運的小姐妹。 翻看朝臣名單,饒相、戶部顧尚書、吏部徐侍郎等人皆攜同多位兒女前往,宋鳴珂懷著忐忑之心,細看每一個的姓名。 其中工部舒侍郎的幾位千金名單分外扎眼。 舒家排行第五的千金,單名一個“窈”字。 舒窈……默念這個無比熟悉的名字,宋鳴珂一陣顫栗,隨即眼淚已滑至腮邊。 是她!苦等三年,她終于,來了。 宋鳴珂試圖回想前世往事,又怕努力回憶會導致頭痛,遂拋開書冊,挪步至一側的短榻上,斜靠著龍鳳刺繡軟墊,閉目靜心細想。 上輩子因兄長離世,太后長年抱病,宋鳴珂無姐妹,最初與皇后饒蔓如走得更近些。 延興三年夏,她隨宋顯揚等人參加奔龍山行宮狩獵,于一場賞花會中,碰到了相攜而來的朝臣女眷們。 那時,各自妍麗的年輕小娘子們羅衣單薄,挽袖點茶,簪花顧影,寶鈴聲動,歡笑四起。 連片月季叢中,宋鳴珂見到一柳芽黃褙子的少女,她鴉發半挑,梳了朝云近香髻,臉容略作描黛點朱,卻顯得清麗無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