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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韞忽然想起什么,轉身往山上跑。 是鳳凰像! 溯光輪就在鳳凰像的眼睛里面! 鳳凰廟內,展翅欲飛的神像停駐,目光眷戀地流連于山下的人間。 陳韞屏住呼吸,伸手觸碰那只蘊含流光的眼睛。 一霎那,陳韞眼前仿佛出現浩瀚無垠的歲月星河,斗轉星移。 千年歲月濃縮成時間潮汐,奔涌而上,瞬間將陳韞卷入洪流之中,幾乎將他覆頂淹沒。 忽然,一顆微不足道的記憶塵埃浮現。 ——“「韞」,意思是「君子懷玉,不期示人,卻有自美」。” 外公溫和的聲音響起,握著陳韞的手,第一次寫下他的名字。 “古人云「懷璧其罪」。但懷有美玉,怎么會是罪過呢?應該為自己的特殊感到驕傲才是?!?/br> 小陳韞嚴肅道:“可是老師說,做人不能驕傲哦?!?/br> “哈?!蓖夤嗣念^,耍賴一般道:“那是對別人說的,外公的小韞很好很好,所以驕傲一點又何妨呢?” …… 塵埃落定。 所有時光洪流平靜,溯光輪從鳳凰眼中跌落,就像落下的一滴眼淚,化作那顆塵埃,出現在陳韞攤開的手中; 陳韞邁出鳳凰廟外,發現懸浮半空中的城墻果然開始逐漸模糊、扭曲,似乎如潮水般準備退去。 山下,傅途忽然摸出手機,驚訝道:“信號!有信號了?!” 特調局所有攝影設備終于復蘇,對準半空中的城墻,爭分奪秒地將千燈鎮內部的信息傳輸給鎮外的行動組成員。 全國各地,關注第四賽區比賽直播的修士也紛紛發現: “臥槽,直播間恢復了!” “所以是為什么忽然停播???” “我還以為遇到什么危險了,嗚嗚嗚陳韞,mama擔心了你一整天?。 ?/br> “呃……”就在這時,大街盡頭,忽然傳來鑼鼓喧天、嗩吶齊鳴。 所有參賽選手忽然停下手上一切動作,怔怔地看著從長街盡頭,緩緩步行而來的送親隊伍。 頭發斑白的老人們親自抬著轎子,將待嫁的女兒們送出城門。 花轎上紅綢白綾相間,孩子、少女、病弱者,紛紛手提一紅一百兩盞燈籠,「奠」和「囍」交相輝映。 紙錢飄飛,白茫茫一片,當真如同七月飛霜。 ——正是他們昨晚在這條街上看見的那一幕。 然而這一刻給人的感覺不再是恐怖,而是一種令人屏息的肅穆。 一千年前的七月初七,夜幕昏沉,黑得沒有一顆星斗。 然而整個北固城燈火通明,點點燭光匯成一條人間銀漢,亮如白晝。 每一個人臉上都在一邊大笑,一邊無聲流淚。 “開城門——” “迎親啦——” 這些人都帶著虛影,模糊得像一團時間落下的水漬。 城門前的傅途和項圓急忙讓開——雖然他們知道溯光輪正在逐漸失效,這僅僅是殘留的一點歷史影像。 項圓忽然想起什么,眼睛都瞪圓了:“等等,城外可都是魔啊!” 傅途拉住他:“你再看!” 緊閉三日的城門緩緩打開,門外魔兵陣列,魔氣沖天。 然而送親的隊伍卻沒有一刻猶豫和遲疑。 “出北固——” 他們手中燈籠透出澄澈的火光,一瞬間照亮了城外,也照向了他們面目全非的親人。 隨著一聲聲慘叫,魔氣雪澌冰消。 鑼鼓更盛,嗩吶更響。 吹吹打打,彈彈唱唱,眾人笑著,哭著。 像是要蓋過之前那曲凄惻纏綿的琵琶,蓋過那全城悲痛的三日寂靜。 樂聲嘹亮得要刺破這陰沉的長夜,震動整個北疆十三城。 時間的最后一塊拼圖嚴絲合縫地接,像是溯光輪有意給陳韞看完這段往事的終章。 他終于明白當年的「出北固」是什么意思。 當顧沉璧拿回「鳳凰火」后,北固城的所有人本可以選擇凈化身上魔氣,繼續以正常人的身份活下去。 但他們卻作出另外的選擇——即通過盡情的悲歡,讓魔氣繼續侵蝕自身,提燈去赴一場與城外親人的重逢。 西山頂上,陳韞眼前同樣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背影挺拔頎長,獨立山巔暗處,靜靜俯視全城燈火,身旁放在一盞熄滅了的,陳韞非常熟悉的燈。 陳韞認出來了,那竟然是一千年前的顧沉璧。 陳韞心道,下屬都出去外面接應了,就你搞特殊,還玩高不勝寒這一套。 然而下一刻,陳韞倏然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看到顧沉璧環顧四周,掠過自己,確認周圍沒有人后,手中長劍化作笛子,開始吹奏。 笛聲清冷,一開始略帶遲疑,隨后竟然真的合上了嗩吶的調子! 宿冬的爪子又開始摳他的衣服,低聲催促道:“不下去和你的同伴匯合嗎?” 陳韞:“等會兒,沒想到吹嗩吶這一節不是編排,而是藝術的合理加工!” 宿冬:“……” 笛聲化入風中,在全城散開,又如天人之手,撥開云霧。 在笛聲指引下,天穹之上,滿天星斗驟現。 七月初七,牛郎織女渡過迢迢銀漢,攜手俯瞰人間。 七月初七,北固城如同天穹倒影,將士歸家,佳人出嫁,滿城燈輝終究破開北固城壓抑悲喜的詛咒,哪怕結局并不完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