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知錯(cuò)

    最終，還是薄朔雪先妥協(xié)。

    深吸一口氣，對太監(jiān)吩咐道：“放馬車上去。”

    宮女們帶著椅子、遮陽扇、水盆、干凈帕子、吃食果盆等物，裝了滿滿一籮筐，只不過是去練個(gè)騎射，卻好似要搬家一般。

    薄朔雪看在眼中，皺了皺眉，倒沒有阻止。

    自己單獨(dú)騎了一匹馬，領(lǐng)在馬車前頭。

    他出身勛貴，又能文善武，先帝見了他總會關(guān)照幾句，幾個(gè)王爺也常常叫他進(jìn)宮比試。

    這皇宮之中，其它的地方他或許不算熟悉，但去練武場他是輕車熟路。

    在一個(gè)最近的獵場勒馬停下，薄朔雪翻身下馬，迎著日頭，看身后徐徐過來的馬車。

    馬車邊站著的太監(jiān)束手束腳地候在一旁，等了好一會兒，馬車?yán)镆琅f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

    小太監(jiān)忍不住輕聲喊：“殿下，殿下。”

    里邊兒的長公主殿下一點(diǎn)回應(yīng)也沒有。

    薄朔雪大步走過去。

    一旁的小太監(jiān)瑟瑟發(fā)抖起來，先前清清楚楚見著侯爺?shù)睦淠槪挚匆姾顮斉c殿下對峙不和，若是侯爺發(fā)火，兩位主子吵了起來，他們這些小魚小蝦豈不遭殃。

    薄朔雪一把掀開轎簾，冷臉看著里面的人。

    “殿下，到了。”

    郁燈泠依舊是那懶成一團(tuán)的樣子，貼著車壁，縮在角落里。

    費(fèi)力地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就小氣兮兮地收回目光，雙唇輕吐：“不。”

    這個(gè)不的含義顯然很多，既有不要下車的意思，也有不要練騎射的意思。

    她被捉上馬車，是因?yàn)楸∷费┝獗人螅退闾优埽策€是會被捉住，所以她干脆懶得逃。

    但是這不代表她就愿意練騎術(shù)。

    太妃想要她做什么，她偏不會做。

    她就坐在這兒不動，薄朔雪總不可能逼著她上馬。

    她果然拒絕。

    薄朔雪心中早有準(zhǔn)備，倒沒有著惱，反而被氣笑。

    有人害怕，她才叫威嚴(yán)，沒人害怕，她就只是耍賴而已。

    在薄朔雪眼中，郁燈泠只是在耍賴罷了。

    人都被他帶到靶場上了，想怎么樣，哪里是由她能說了算的。

    薄朔雪跨步上了馬車，手壓在座椅上，靠近郁燈泠，身軀籠罩需壓著她，作勢又要抱她下來。

    方才還一臉淡漠的郁燈泠立刻警惕起來，墨黑的眼睛盯著他，身子更加朝車壁內(nèi)縮去。

    薄朔雪冷笑一聲，收回手，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兩人的衣擺之間，隔著一拳的距離。

    難道不是她對他□□熏心？她那么防備做什么，難道他還會上趕著。

    “殿下。”薄朔雪壓低聲音，沉沉警告道，“你若要在這兒耗著，我便陪你耗著。一天學(xué)不會，以后天天都來，你難道愿意每天在這兒坐，不想在屋里躺著？”

    今天日頭很好，馬車被午后的陽光直直曬著，再怎么寬大，也還是越來越悶熱。

    郁燈泠終于慢慢地蹙起了眉。

    這里，的確不舒服。

    但是她不怕不舒服。她可以忍。

    郁燈泠移開目光，不回答薄朔雪的話，靜靜地看著馬車一角，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選擇。

    兩個(gè)人并肩坐著，雖然一個(gè)身材高大、坐得筆挺，一個(gè)纖弱懶散，卻是一樣的沉默。

    雖然馬車開了窗，但風(fēng)卻好似一絲也不流進(jìn)來。

    封閉的空間里，熱度越來越高。

    郁燈泠雙目無神，心中冷然想道。

    難道，這個(gè)薄朔雪就是想熱死她。

    可惜，他打錯(cuò)了主意。

    她體溫比常人要低，在熱死她之前，這個(gè)薄朔雪自己應(yīng)該會先被熱死的吧。

    就看誰先受不了。

    她是不會輸?shù)摹?/br>
    郁燈泠在心里默默數(shù)著數(shù)，等著薄朔雪什么時(shí)候認(rèn)輸。

    薄朔雪身上如火爐一般，熊熊燒得guntang，她坐在旁邊，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郁燈泠想的倒是不錯(cuò)，薄朔雪元陽充足，的確比她要容易熱。

    但是她估錯(cuò)了一點(diǎn)。

    薄朔雪常年習(xí)武，酷暑暴曬，寒冰冬泳，什么沒試過，坐在馬車?yán)镞@點(diǎn)悶熱，絕對不至于叫他受不住。

    一炷香過去，郁燈泠游刃有余。

    一刻鐘過后，郁燈泠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坐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郁燈泠終于開始有些微汗。

    汗珠凝結(jié)在一起，連成一條細(xì)線，從背后的那條凹槽上滑過，感覺到那細(xì)微的癢意，郁燈泠嘴角輕微抽了抽，身子不適地動了動。

    而薄朔雪在一旁，甚至還能靜心闔目休息。

    郁燈泠閉了閉眼。

    身上的汗珠越來越多，鼻尖也沁出一些。

    她緊緊咬牙，瞳孔開始不斷地震顫、渙散。

    終于，鼻尖的那滴汗凝結(jié)墜下，落到郁燈泠的手背上。

    郁燈泠的手抖了抖，那好似不只是一滴汗，而是一滴巖漿，能將她的手整個(gè)鑿穿。

    她受不了了。

    郁燈泠緊緊皺眉，推開薄朔雪，快步下了馬車。

    薄朔雪悠悠睜開雙眼，看著郁燈泠的背影，面上總算有了一絲志得意滿，揚(yáng)眉吐氣的神色。

    “殿下。”

    “殿下。”

    外面響起一片行禮聲。

    郁燈泠難受得眉心緊皺，肚腹之中隱隱翻涌。

    宮人們圍在旁邊，沒人敢靠近，郁燈泠徑自走到沙場邊，幾要嘔吐。

    閉上眼睛強(qiáng)行冷靜了好半晌，才總算讓那翻攪的肚腸平息下來。

    身后腳步聲靠近。

    郁燈泠扭過頭，冷冷地盯著來人。

    薄朔雪，可惡。

    拿了太妃的命令，就敢對她如此放肆，薄朔雪與周蓉果然才是一類人。

    她為何要忍受這般痛苦？

    薄朔雪逼她感受炎熱、骯臟的汗液，翻攪的肚腸。

    每一樣都讓她惱怒。

    見郁燈泠認(rèn)輸離開，薄朔雪終于覺得扳回一局，心情也跟著暢快不少。

    他朝郁燈泠的背影走去，正要開口，卻見郁燈泠滿面冰冷地扭過頭。

    比起之前相處的每一刻，都要冰冷不少。

    仿佛這不是疏離的冷淡，而是含著真真正正的推拒、厭惡，和排斥。

    薄朔雪忽地一怔。

    之前淡淡的得意也被冰凍住，甚至有了一絲無措。

    她的唇色，怎么這樣蒼白。

    幾乎整個(gè)人都像張沒生氣的薄紙一樣。

    難道是方才關(guān)在馬車?yán)铮辛耸顨猓?/br>
    薄朔雪暗暗抿緊唇。

    是他考慮不周。早知道這殿□□弱，他是不應(yīng)該跟她犟的。

    “殿下，你是否……”

    “跪著。”

    “覺得頭暈”四個(gè)字還未出口，就被郁燈泠打斷。

    薄朔雪喉結(jié)滾了滾，側(cè)臉的線條也似乎變得更加剛毅了些。

    君有令，薄朔雪一聲不吭，屈起一條腿，緩緩跪下。

    郁燈泠俯視著他的頭頂，看著他滿含屈辱跪下的樣子，才覺得舒坦了些。

    這樣才對。

    她根本不應(yīng)該浪費(fèi)時(shí)間，跟他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