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勒希不容妥協(xié)的堅持下，達米歐的劍也被換成了練習(xí)用的木劍，儘管他流露赤裸裸的嘲諷連一旁的沃雷都看得青筋微浮，可對嘉勒希來說，再沒有什么比克里爾的安全更為重要。

    另一方面，若克里爾真的隱藏了什么可怕的力量，那么殺傷力較低的木劍所能保護的，也不僅僅是克里爾呢……

    「這場對練只要有任何一方失去意識，或丟掉手中的武器就結(jié)束，預(yù)備、開始！」

    當(dāng)揭開序幕的尾音落下，達米歐率先衝了出去，沒有任何華麗的偽裝，純粹施展力度的重?fù)艄P直朝著克里爾擲去，后者也立刻舉起劍阻擋。

    碰、碰碰、碰碰碰……相較于金屬，木劍的碰撞聲顯得沉重許多，卻無礙這場對練的強度，面對年紀(jì)較輕的克里爾，達米歐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又急又猛的攻勢接連落下，吝嗇給予對手喘息的時間，可讓人驚訝的是，相對于達米歐表露無遺的殺氣，克里爾的神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果然是這樣啊。」「也太耿直了吧?！埂傅悄銈兛纯此哪_——」

    「怎么了嗎？」嘉勒希看向一旁交頭接耳的騎士們。

    他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對于不能理解全貌的事物，還是只接請教專家比較快，而對此沃雷也深有同感。

    「騎士大哥們，也替我們解說一下嘛！」

    代表騎士們站出來的是喬恩：「嘉勒希殿下、沃雷大人，大家正在討論克里爾少爺?shù)男袆?。?/br>
    「有什么特別的嗎？」

    「克里爾少爺接下了達米歐殿下的『所有』攻擊。」

    「這有什么特別……等等，你是說『所有』嗎？」連對劍術(shù)一竅不通的沃雷也聽出了端倪。

    「是的，而且克里爾少爺雙腳站立的位置，從比試到現(xiàn)在幾乎沒有位移多少，總結(jié)來說，與其說是達米歐殿下陪克里爾少爺練習(xí)，倒像是反過來了呢?！箚潭鞯纳ひ魩е唤z無可奈何的苦笑，若今天站在賽場上的是他，恐怕會對這樣的情勢感到十分急躁吧，更何況是自尊心比他高上好幾倍的達米歐。

    果不其然，被克里爾一味防守的行為所激怒的達米歐，猛地轉(zhuǎn)變攻擊軌道，運用帶起的風(fēng)勁將瘦小的克里爾給挑翻。

    鏘！

    「小心啊！」

    沃雷急急的喊出聲，卻見克里爾握緊手中的武器，將木劍用力抵在對手的劍上作為自轉(zhuǎn)軸，在空中高速轉(zhuǎn)了三圈化解攻擊力道，落地時更是宛如羽毛一般輕盈。

    「好、好厲害！」「真不愧是小孩子啊……」「利用對手作為支撐點還挺聰明的欸！」

    騎士們的驚嘆聲清晰地傳入耳里，嘉勒希這才想起上一世的克里爾的確很擅長面對比自己高壯許多的對手，也是如現(xiàn)在一般，將對方體格上的優(yōu)勢轉(zhuǎn)變?yōu)樽约旱闹?，巧妙地化解朝自己襲來的怒氣與殺意。

    彷彿是無魔者的天性，不僅僅是任何魔法施加在他身上都是無效，就連物理上的攻擊也能夠一一破解……正是如此空虛的存在。

    初步了解克里爾擁有驚人的回避技術(shù)，而若持續(xù)維持高節(jié)奏的攻擊最先耗盡體力的將會是自己，于是達米歐放慢節(jié)奏，并將攻擊的范圍縮小，瞄準(zhǔn)于——頭部。

    在刻意的拉近距離下，達米歐與克里爾只隔著僅僅一步的距離，他握緊木劍，筆直朝著克里爾的眉心突刺，后者則是一個柔軟的下腰便回避了這次的攻擊，同時他翻了個身，宛如打麵糰般將劍身重重的擊在達米歐此刻毫無防備的左腰上。

    「呃！」

    「欸，等等！這是瞄準(zhǔn)眼睛攻擊吧？說好的不打臉的！噢不，剛剛那個感覺好痛！」沃雷扶著自己的腰，彷彿剛剛被打那一下的是他自己一般。

    可眾人沒料到的是，這一招正是克里爾敲響反擊的信號。

    一、二、三……前幾個小時才從嘉勒希那而學(xué)到宮廷劍法基礎(chǔ)的十五個動作被克里爾串成了一套十分流場的武藝，對于全程目睹克里爾學(xué)習(xí)過程的騎士們來說，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nèi)便已能把招式消化得如此完整，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可看在達米歐的眼中，這幾招雕蟲小技無疑是對他的輕視。

    「你、真的以為那這些初階動作就能贏過我嗎？破綻太多了！」

    約莫五年前學(xué)過的基礎(chǔ)招式彷彿隔靴搔癢，輕而易舉便能化解，可明明只有十五招的動作卻在反覆執(zhí)行下變得沒有盡頭，且速度還有逐漸加快的趨勢。

    煩死了，像蟲子一般怎么樣都清不完！達米歐的煩躁指數(shù)隨著時間不斷飆升，卻遠遠追不上克里爾驚人的提速，加快、加快、再加快……看不到極限的提速下，達米歐終于感受到不妙卻為時已晚。

    哐！

    一陣電流般的酥麻從手腕竄升到整隻手臂，在失去知覺的同時木劍從手中自然滑落，達米歐瞪大的雙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哇喔！克里爾贏了！」

    沃雷高舉雙手歡呼，觀戰(zhàn)的騎士們也紛紛拍手給予祝賀，頓時一片和樂，唯獨達米歐仍陷入在復(fù)雜又糾結(jié)的情緒之中。

    「怎么可能、這不可能……」

    竟然敗在這么簡單的招式下，難不成是做了一場惡夢嗎？可還在陣陣發(fā)麻的手臂卻告訴他這一切真實無比，被一個年紀(jì)比自己小的孩子弄僵了手臂，他的顏面往哪擱??？

    忽地，木劍的劍柄出現(xiàn)在視線之中。

    「達米歐哥哥，還你?！?/br>
    是克里爾將落在草地上的木劍撿起并遞給了達米歐，后者看著他足足愣了三秒后才爆發(fā)。

    「誰準(zhǔn)你這樣叫我，放肆的東西！」

    「可是嘉勒希哥哥說可以這樣叫他，達米歐哥哥不是嘉勒希哥哥的弟弟嗎？」

    意思就是，比你地位還高的嘉勒希都這么說了，你沒道理不同意吧？然而這時再提起嘉勒希無疑是火上加油。

    「乾我什么事??！別以為僥倖贏一次就可以囂張！」

    達米歐氣的臉都脹紅了，將和自己同行的杜勒斯完全拋出腦后便拂袖而去，擦肩而過時，嘉勒希甚至看見他的眼角濕潤潤的，似是無法接受自己輸給克里爾一般而羞憤不已。

    其實……還蠻可愛的欸。嘉勒希心想。

    原本還能保持優(yōu)雅的行禮，生氣了便什么都管不了，如此少爺脾氣到還蠻符合這個年齡的，反觀和克里爾相處這些日子，他所表現(xiàn)出的成熟冷靜才過于老成。

    是因為經(jīng)歷不同？無魔者的天性？還是有別的原因……

    瞧著克里爾朝自己走來，嘉勒希暫時放下思考到一半的事，對他露出了微笑。

    「將榮耀獻給您。」克里爾單膝下跪，宛若忠臣的騎士聆聽主人的教誨：「嘉勒希哥哥，我表現(xiàn)的好嗎？」

    「你自然是最好的，克里爾?！辜卫障Ｉ焓置死餇柕念^，被汗水浸濕的頭發(fā)雖然都黏成一塊了，他卻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并伸手將克里爾扶起。

    然而，才剛站穩(wěn)的克里爾立刻被一隻撲過來的熊抓個正著。

    「孩子，你的確是坤札特伯爵府的少爺吧？你的老師是誰？」

    正確來說，是像熊一般高壯魁武的男人。

    「我現(xiàn)在沒有老師了?！?/br>
    克里爾搖了搖頭，而杜勒斯那雙炯炯有神的鷹眼在聽見這個回答后，爆出更為閃亮的星芒。

    「那么讓老夫來教你吧！以你過人的天資加上老夫的調(diào)教，不出兩年帝國就會誕生一位史上最年輕的劍術(shù)大師了！請務(wù)必要給老夫這個機會打磨你！」

    克里爾平靜地聽完，再次搖搖頭。

    「我不能自己做決定的?！?/br>
    不能自己做決定？為什么不能自己做決定？是因為年紀(jì)太小了嗎？那他的監(jiān)護人是——

    「嘉勒希殿下……」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乖缫褱?zhǔn)備好接招的嘉勒希，面對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熱切視線毫不避諱地迎擊：「克里爾最近還在調(diào)養(yǎng)身體，我認(rèn)為現(xiàn)在不宜——」

    「充足的運動也算是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一部分嘛！」

    「杜勒斯卿?！?/br>
    「是、咳咳！抱歉殿下，微臣失禮了……」察覺自己興奮過頭的杜勒斯趕緊擺正心態(tài)。

    對于自己的話被打斷，嘉勒希并不氣惱，眼前的抉擇遠比起和一個老臣計較規(guī)矩來得重要。

    正如同杜勒斯所說，若讓克里爾繼續(xù)學(xué)習(xí)劍術(shù)，成為劍術(shù)大師也不過一、兩年的事，甚至有可能比達米歐更早達到那個位置，可上一世的克里爾在擁有絕對優(yōu)勢的武力后都做了些什么呢？

    不對，上一世的克里爾是因為待在那惡劣的環(huán)境中，思想被扭曲才會將自己的力量用在暴虐之上，但如果繼續(xù)讓克里爾待在他的身邊，在他的保護下好好的成長，這股力量說不定也能被用在正途之上。

    即使擁有上一世的記憶，可對此時的嘉勒希來說，這樣能夠左右一個人、甚至是許多人命運的選擇卻是前所未有的經(jīng)歷，他無法保證自己此刻做下的決定，在遙遠的未來會不會又釀成悲?。空驗檫€記得那些可怕的經(jīng)歷才會如此忌憚。

    然而，克里爾卻在這時握緊了他的手。

    如果能有人代替他決定就好了。就好比此刻，由克里爾童言童語地說出自己的意向，如此嘉勒希便能順理成章地把全部的責(zé)任都推到他身上，以減輕自己的愧疚感。

    可這樣是不是太狡猾了呢？畢竟對現(xiàn)在的克里爾來說，所能仰賴的僅僅就只有他而已。

    「你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最終，他以「對十二歲的克里爾最好的選擇」為出發(fā)點，做下了決定。

    「如果在合理范圍內(nèi)的訓(xùn)練，就麻煩您來指導(dǎo)這孩子了。」

    「微臣一定不辜負(fù)殿下囑託，好好栽培克里爾少爺?shù)?！?/br>
    他不想讓自己變得像卡瑞莎那般，將自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任意cao縱克里爾的人生，而在親眼看那惡劣的生長環(huán)境后，他想給予克里爾的，也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男孩該有的童年。

    即使，他心中不安的鼓譟聲從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