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沉芯一直陪著梁小臻，直到她沉睡了才離開房間。

    或許是折騰了一天，還不到八點鐘，梁小臻躺在沉芯的床上沒一會便睡著了。

    沉芯來到陽臺，打了通電話給梁海。

    「事情的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知道了，徐議員那邊我會再處理。」梁海在電話那頭沉沉一嘆，他似乎也沒料到事情的發(fā)展會如此。

    「我最近會幫她請假。」沉芯說：「我希望等小臻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再重回學(xué)校。」

    梁海點頭：「好，那麻煩你了。」說完，他又問：「她現(xiàn)在狀況還好嗎？」

    「嗯，就是壓力有些大、加上營養(yǎng)不良。我會讓她在我這里待一陣子，舅媽那邊，我覺得等小臻想要告訴她的時候再說吧。」

    梁海低聲說：「謝謝。」

    等沉芯要掛電話的時候，忽然被梁海叫住。

    沉芯：「還有事嗎？」

    「我......一直都覺得很抱歉，因為平時很忙，常常讓你照顧小臻。」停頓幾秒，梁海才又道：「雖然聽起來像廢話，但再怎么說，我還是很感謝你。」

    聞言，沉芯僅僅沉默幾秒，便說：「沒關(guān)係。」

    剛才那瞬間，梁海忽然想起了當(dāng)年，一身黑衣黑裙，站在棺木前，卻未掉一滴眼淚的女孩。

    當(dāng)年的沉芯。

    她的個性改變了，梁海想，她改變了，她變溫柔了。

    沉芯的聲音在夜色里，很清澈，帶著nongnong的關(guān)心。

    這種關(guān)心只給她在意的人。

    梁海恍然，那些時光，居然已經(jīng)消逝了這么久。

    久到一點一點滲透進她狹窄的心里，那條名為回憶的長河。

    ......

    五月底的星期六，沉芯和莫冬約好了要一起去看電影。正巧上映了一部適合闔家觀賞的動畫片，大伙兒便約了早上九點鐘集合，以免路上堵車。

    剛剛進入夏至，天氣逐漸炎熱起來，一整天的時間里，唯獨清晨時段還有些涼意。

    距離集合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沉芯洗了個澡，頭發(fā)在今天的氣溫下，很快就乾了。

    沉芯正在綁頭發(fā)時，房外的門鈴響了。

    梁小臻坐在客廳，她起身去開了門，卻見到兩個陌生人。

    梁小臻皺起眉：「你們是誰啊？」

    「我是瑪莉，她是冬冬。」瑪莉嶄露笑容，拉著莫冬一起招手，另一隻手伸向?qū)Ψ剑骸改阋欢ㄊ切≌榘伞！?/br>
    「漂亮！」莫冬的目光落在梁小臻的造型上，小孩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接著她又將視線移到旁邊的沉芯：「漂亮！」

    她的目光很真誠，看得梁小臻頭不禁低下去，最后只能盯著自己的鞋尖。

    莫冬想是不是自己的話惹這個姊姊不開心，小腦袋瓜不可聞地低了下去。

    瑪莉和沉芯似乎沒有料到梁小臻會是這個反應(yīng)，兩人互看一眼，一時有點冷場。

    「冬冬啊。」瑪莉喊了聲，試圖轉(zhuǎn)移話題：「你都只說小臻跟沉芯漂亮，那我呢？」

    莫冬歪歪小腦袋，「......漂亮？」

    瑪莉蹲下身與她平視，又問了一遍：「誰也很漂亮？」

    莫冬小臉一紅，像顆熟透的蘋果，大聲的說了一遍：「瑪......莉......姊姊！」

    瑪莉把她往懷里抱了抱，緊緊的：「真的愛死你這個小孩！」

    「我以為你說的『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梁小臻看著那和樂融融的場面，轉(zhuǎn)頭對沉芯：「是只有我們兩個。」

    沉芯很少約人出來，聽了不禁一愣，「不行？」

    「......也不是。」梁小臻連忙擺擺手，嘴角一直撇著，嘀咕說：「我還以為只有我跟你呢......」

    沉芯沒想到梁小臻也會撒嬌，心里小小的驚了一下，很快地又恢復(fù)原狀。

    沉芯穿得跟平時沒什么不同，連身貼腰的長裙。

    反觀梁小臻，上課日綁起的馬尾改編成三股辮，臉上帶笑，看起來真的很期待和她出門。

    原來她指的我們是這個......

    正當(dāng)沉芯還在心里琢磨著，瑪莉就在樓梯口喊：「快點，再遲就沒有停車位了！」

    時間還早，眾人一到了購物中心，隨意在找了一間餐廳解決午餐，順便消磨時光。

    空間不大，裝修精緻。墻上掛著各種木質(zhì)框架的畫，角落里到處都是綠色植物，旁邊還放了不少兒童座椅，文青風(fēng)格的家庭小餐廳。

    她們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瑪莉把服務(wù)員叫來，點的菜說了一遍后，又加了一杯飲料。沒多久餐點就來了。上菜的人是這家店的老闆娘，人很親切，全部的餐點到齊后，又多送了一塊小蛋糕放到莫冬面前，讓莫冬很開心。

    吃完飯，時間也差不多了，幾個人便前往八樓的電影廳。

    最后他們選了一部前幾天才上映的迪士尼動畫片。上映前五分鐘去取了票，順便買了爆米花和飲料，幾個人拿著進了影院。

    雖然今天是平日，電影院的人卻不少。除了前三排跟最后一排，中間剩下的空位也不多了。

    沉芯正拿著自己的票仔細核對著排位和座位號，后面響起了小小的聲音。

    「姊。」

    沉芯側(cè)目，莫冬仰頭看著她，沉芯問：「怎么了？」

    莫冬說：「我.....可以，坐，你旁邊？」輕輕的音量，帶著一點膽怯。

    沉芯看著女孩的臉，腦海一瞬間閃過她剛才泫然欲泣的表情，頓了一會，便揚起淺淺的笑容：「好啊，一起坐吧。」

    幾個人才入座后過沒多久，電影便放映了。

    燈光按下后，沉芯一直注意著莫冬，深怕她沒辦法適應(yīng)這么多人的場面。

    巨大的螢?zāi)簧鲜且黄Ｑ螅劬珪窨粗災(zāi)唬瑢Ｗ⒌阶彀臀垺?/br>
    坐在最角落的梁小臻對劇情沒甚么興趣，懷里抱著爆米花，百般無聊地開始盯著里頭的米花數(shù)了起來。

    「姊。」

    莫冬的聲音不大，又剛好在電影角色沉默以對地時候，聲音震得梁小臻的胸口微顫。

    沉芯連忙轉(zhuǎn)過頭，莫冬正仰頭看著梁小臻。

    螢?zāi)簧系墓庹赵谥赡鄣耐伾希瑘A而透亮的明眸在黑暗中閃爍著星光，隨著大螢?zāi)簧系墓饬粒幻饕话担瑫r隱時現(xiàn)。

    「姊。」莫冬又喚了一遍。

    梁小臻回過神，低聲道：「怎么了？」

    莫冬將手伸了過來，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兩人雖然差四歲，梁小臻卻不太了解她的所有反應(yīng)跟情緒，尤其現(xiàn)在莫冬的狀況跟十歲的孩子差不多。以為她是在跟她要東西吃。爆米花是綜合口味，她直覺的想女生應(yīng)該會喜歡吃甜的，低著頭在黑暗中選了一顆看起來是焦糖顏色的米花，放在她掌心里。

    莫冬盯了手里的爆米花一會，撇撇嘴，把手里的米花塞進嘴里。

    吃完后，小手又伸過來，可沒伸到爆米花桶里，而是手直接搭在沉芯的座椅上，掌心朝上。

    梁小臻看著她的動作，以為她還想吃，又低下頭挑了挑，選了更大一顆的放到她手上，只是米花才碰到她，莫冬的指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又放平了。

    梁小臻覺得疑惑的時候，小手越過那個大桶往她的胳膊伸。

    她整個愣住了，抱著桶子不知道該怎么辦。

    莫冬張著水靈靈的大眼看著她，小手又往她的方向伸，說了一個字：「手。」

    少女手掌小小的，潔白嬌嫩。

    梁小臻愣了許久，好不容易地會意過來，問：「牽手嗎？」

    對方點點頭，梁小臻才搞明白狀況，放下爆米花，握住她的手，輕聲詢問：「這樣？」

    「嗯！」莫冬用力點頭，才甘愿轉(zhuǎn)頭坐正，視線又回到前方不斷變化的螢?zāi)弧?/br>
    那隻柔軟的手緊緊的握住她的，一直到電影結(jié)束都沒有放開。

    電影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下班的時間。街道上的人多了起來。

    或許是玩累了，一到車?yán)铮吭诹盒≌榈耐壬希瑑蓚€少女在后車廂睡著了。

    瑪莉扭頭看了后面睡倒的兩人，表情帶了點打趣：「像兩個小孩子。」

    沉芯淡淡一笑，目光看著后照鏡。一旁在開車的瑪莉見她沒有反應(yīng)，轉(zhuǎn)過頭：「累嗎？」

    沉芯搖搖頭：「還好，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

    「莫冬這孩子其實挺可愛的。」

    瑪莉似乎沒有料到沉芯會這么說，張張嘴，一時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

    她睜大眼睛，對方視線不動的直視沉芯。

    過了兩個街區(qū)，瑪莉笑了笑，指著一邊的樟樹，「我想抽根菸，你要出來吹吹風(fēng)嗎？」

    「好。」

    將車停靠到路邊，兩人下車走到人行道上，找了一張長椅坐下。

    沉芯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過身潮后背包掏了掏，找出錢包來。

    「干么？」她看了眼沉芯手里的皮包，臉上是了然的笑意，「要還我錢嗎？」

    「嗯。」

    「不用給。」

    沉芯沒說話，瑪莉無所謂地笑笑：「真的不用，今天出來的錢都是南叔出的，跟他還客氣什么。」

    瑪莉說著，前方紅燈亮起，一臺臺緩緩?fù)Ｏ隆Ｋh目著來來往往過馬路的人群，剛要說什么，沉芯淡淡開口：「你的額頭……」

    沉芯目光一頓：「什么？」

    「你的額頭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瑪莉似乎沒有料到沉芯會問這樣的問題，睜大眼睛，一時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過一會才重新打量她，眼神有些讚許：「真沒想到啊……」

    這回換沉芯一愣：「什么？」

    「沒。」她笑著搖搖頭，說：「就是遇人不淑。」

    沉芯怔住。

    「我在小臻這個年紀(jì)的時候休學(xué)，在街頭唱歌賣藝，后來遇到我前夫。」

    「他是娛樂公司的老闆，當(dāng)初在街頭聽見我唱歌，說想要提拔我，讓我一耀成名。而我也確實在賣出第一張專輯時，一炮而紅，同年年底嫁給了他。」瑪莉仰頭看著頭上黃澄澄的銀杏樹，幾片樹葉枯萎掉落，在空中旋轉(zhuǎn)飛舞，「可誰都沒想到，真正的惡夢卻是在結(jié)婚后開始。」

    「接下來的劇情你也知道，酗酒、施暴……」

    思及此，瑪莉溫柔一笑：「霞姊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拉了我一把，把我?guī)韚topia，讓我得以重獲新生。」

    「只要來這里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瑪莉說：「冬冬發(fā)生了事故后，也被送來了這里──你別看伸哥好像整天沒事的樣子，他當(dāng)初也是個公司企業(yè)的老闆，被下面的員工背叛，放火燒了公司、捲款逃走。儘管用最好的技術(shù)將他肩膀的燒傷恢復(fù)到幾乎看不出疤痕，但他的心再也不會相信別人了。」

    沉芯不知道該說什么。

    「莫冬那孩子很喜歡你啊。」他說：「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就像小動物一樣，不自覺會往舒適的方向靠。像災(zāi)難啊人禍那種事又會比任何事物感知的還快，很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