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強慘的be美學 第196節
能讓他短時間看見的那粒藥,此刻就在他枕頭下放著。 想來他內功雖然廢了,但是少時學的一些江湖技巧還在,偷天換日,眼睛看不見一樣可以做到。 等到窗外的微微的熹光透進來的時候,連慎微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摸索出那粒藥丸吃了下去,等了片刻,眼前還是一片虛無。或許是藥效發作有時間。 青年下了床,緩慢的穿好了衣服。 是件白色的,邊角有一點水墨丹青,銀色絲線勾邊,舒適而精致。厚厚的黑狐大氅攏在身上,在天南和明燭進來侍候之前,他慢慢推開了門。 迎面一陣風,有冰涼的觸感落在臉上。 金陵的二月,何時這樣冷了,是返寒嗎? 連慎微這樣想著,然后抬腳走了出去,他掌心撫著一路的欄桿,一寸寸劃過。 他在浮渡山莊長大,從臥房出去,每一個拐角通往哪里他都很熟悉。 天色熹微。 檐角的占風鐸輕輕晃動,偶爾發出空靈悠遠的聲響。 白發青年一步步,走過長長的走廊,走過轉堂,拂開竹簾,慢慢往前,就像走入山水畫里的畫中謫仙。 天空開始飄起了細雪。 潔白的,輕盈的雪花落在了每一處。 雪片越來越大,連慎微感覺到了雪花落在指尖時,化開的涼意。 他頓了下,低喃道:“金陵二月,竟下了雪嗎。” 白發青年安靜了片刻,繼續按照記憶里的方向往前走。 - 天南發現連慎微不見了的時候,臉都嚇白了。 他慌里慌張去風恪的房間:“風先生!主子不見了!” “什么?”風恪猛地想起來什么似的,找出自己那瓶藥,打開往手里一倒—— 空的。 風恪臉色難看下來。 “……應璟決他們呢?” “他們很早就起了,在隔墻放花,現在外面下了雪,暫時只放了亭子里的花,葉大人去廚房了。” 風恪:“把他們叫過來,找人。” - 闔府一盞盞燈亮起來,開始找人的時候,連慎微已經走到了很遠的地方。 地面已經覆了一層雪。 藥效慢慢發揮,連慎微眼前已經可以看見一點模糊的影子了。 他今日都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居然可以走這么遠。 不過再多的力氣,都有用完的時候,連慎微腳尖碰到了一個硬物,他伸手摸了摸。 是個石凳。 到地方了。 他拂開凳子上的雪,坐上去,卻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就伏在了石桌上。 天氣好的時候,他們一家就經常在這里吃飯。 不遠處有一顆蒼老的梨花樹,風恪家也有一顆,是他們祖父那輩小時候一起種的。別處的梨花都是三月份開,他家里的這顆二月就開了。 這里的景色也最美。 連慎微做夢夢到次數最多的地方,就是這里。 這里承載了他最美好的少年歲月。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呼吸越來越弱,也漸漸感覺不到冷了。白發上一點點覆上雪花,眼睫上也逐漸被霜色點染。 連慎微眼前漸漸清晰。 天地的顏色再次映入眼簾。 好干凈的雪。 連慎微伸手觸碰了一下,看了片刻,然后悶咳著,勉強支起胳膊,抬頭望向梨樹的方向。 似乎和記憶里的不太一樣。 枝葉都光禿禿的。 如今不是金陵二月嗎。 為何梨花未開。 他原以為,即便是返寒,他起碼可以看見一些花苞在枝頭。 連慎微愣怔片刻,剛才攢起來的力氣消失,他再次伏在了石桌上,看著雪,忍不住出神。 偏偏是他回金陵的時候,遇見了這場雪。 是不是連家的先祖并不想讓他到這里來,覺得他臟了地方,所以才下了這場雪,清洗他身上的罪孽嗎。 也是…… 雪是干凈的,被雪覆蓋的人,勉強也算干凈了。 他還覺得,他回來金陵,再到山莊的這一路很容易呢,原來還有這場雪在。 他很努力的活著,好不容易才撐到二月份的。 可惜上蒼總是不愿意憐憫,在生命的盡頭,也從不施舍他一丁點成全。 姐夫臨死前,他念著阿姐的情,以劍氣割裂宣紙,送了他一場虛假的雪。假的終究是假的,比不上真。 金陵甚少下雪,他現在見著了,替阿姐多看兩眼也不錯。 連慎微看了一會,又覺得自己其實是被眷顧著的,起碼他不是死在京城,那個困了他后半生的囚籠。 他最終的歸宿,終究還是金陵。 他回家了。 這就很好。 他不應該奢求的太多,遺憾和懷念才是他二十九年人生中的尋常事。 一杯淡酒佯已醉,蘆花滿肩江湖人。眼前的光線又重新黯淡下去了,連慎微最后看了一眼這天地雪白。 想的卻是當年花中醉酒,仗劍比武,無拘無束的那十七年。 他緩緩闔上了眼睛。 “好想再看一眼,金陵的春色啊……”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