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強慘的be美學 第183節
半睡半醒的狀態,他腦中快速閃過一幅幅零碎的畫面,還有嘈雜的、刺耳的聲音。 應璟決眉頭緩緩皺起,平穩的呼吸節奏逐漸開始紊亂。 他意識到不對勁,掙扎著睜開了眼,按著額頭踉蹌站起來。 “來人,朕……” 砰! 慈憐舉著一個石占重重的砸在了應璟決的腦后。 “呃……” 應璟決的眼神瞬間渙散,眼前的景物瞬間倒轉,他摔在地上,短促的呼吸著,側臉貼在地面,木頭潮濕的霉味盈滿鼻腔。 他努力睜著眼。 這個角度……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變得很小。 好像又看見了夢里極其熟悉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書生少年、地面凄艷的一灘血、提著刀的手、一截黑色的衣擺……] 應璟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后腦,眼皮劇烈的顫抖著。 溫熱的鮮血從他的腦袋緩緩流下,像一條溫度極高的赤色的蛇,吐著蛇信子,緩慢的爬過他的眼簾,于是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血色。 劇痛遲緩地傳進感官。 少年天子的手無意識的在地面上抓撓著,眼前不是即將要昏厥的黑,而是旋轉著的、無比跳躍的光景畫面。 腦中像是塞進了一把鐵錘,應璟決痛苦的蜷縮起來。 喉間斷斷續續的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這一下宛如砸開了最后一層薄冰,被封存的經年記憶,如汩汩的流水,一點點涌了出來。 他看見了他曾經的家。 他看見了阿爹在攬著阿娘,溫和的注視著樹下背書的他。 “璟決,凈手吃飯了。” “去叫你小舅舅。” “哎?你外祖父的酒是不是你小舅舅又偷喝了?” “你這么小一丁點懂什么?我可告訴你,你娘是我阿姐,我姐自然是向著我的,小心我告訴她把你丟出山莊。” 懶洋洋的小少年拎著他的領子,笑吟吟的逗他。 等他哭了,又手忙腳亂的去哄。 通常就是用輕功帶著他到天上飛一飛。 一幕幕零碎而清晰的記憶碎片蠻橫的在他腦中展開,時間在這一秒無限拉長。 少年天子捂著頭,嘴里發出的聲音不知是壓不住的痛呼,還是隱隱約約的低泣。 小舅舅的臉是最模糊的,輪廓那么熟悉。他現在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卻不知哪里來的力量,還是格外地想看清楚那張臉。 [祠堂里跪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的不算大,小的很小。 少年打了個哈欠,嘴里有一句沒一句的背著家訓。小的腮幫子上掛著淚,委屈巴巴的噘著嘴。 “哭什么,不是幫你出氣了嗎?” “你小舅舅不厲害嗎?” 山莊下的王二胖是被連瑜白欺負大的,但是連家出了個璟決這個軟嘰嘰的娃子,反而被王二胖的弟弟天天欺負。 連瑜白從山莊外回來剛好看見,把王二胖和他弟一起收拾了一頓,收拾的嗷嗷哭,結果被自家老頭子看見了,挨了一頓訓,舅甥兩個一起進了祠堂。 “厲害……” 小璟決抹了把眼淚,“可是小舅舅,你揍人家的時候,把我的牙也打掉了。” 少年眼里快速閃過一抹心虛,輕咳了兩聲,“沒忍住,誤傷誤傷,哎呀你那不是該換牙了嘛,我算幫了你。” “老頭子揍了我呢,小舅舅手背疼。” 小璟決聽完,湊過去給他呼了呼手背:“吹吹。” 他掉了牙,吹氣漏風,一兩絲口水吹到了少年手背上。 小外甥好騙得很,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暖暖的關懷,連瑜白一點也不臉紅自己騙小孩子玩,也不嫌棄,笑了兩聲,把小孩抱到了自己蒲團上,兩人換了下位置。 “小舅舅的軟,你跪這個。” 連瑜白又在祠堂的角落里轉了幾圈,找了好幾個小孩好玩的玩應兒丟過去,供他打發時間。 外面有小廝的敲門聲:“二公子,您還要背三百四十七遍家訓。” 連瑜白:“嗯嗯。” 他看璟決玩魯班鎖,一邊漫不經心的指點一邊背。他背家訓從來不偷工減料,多少字就是多少字,索性家訓的內容也不是很多。 “連家子孫,行正德端,忠義、仁厚、清正、不殺無辜之人、不造無辜之孽。” “后輩當以氣節為重,不跪違背祖訓先輩,不彎忍辱受屈之腰,不折君子立世脊骨……” 這一遍一遍的背,璟決等了個他停下來休息的空當,問:“不跪違背祖訓先輩?難道如果外祖父違背祖訓了,璟決也不用跪嗎?” 連瑜白頓了一下,點頭:“嗯。” “不僅可以不用跪,你還能指著他的鼻子罵,那老頭子氣死也不會反駁你的。” “咱們家的家規并不嚴苛,反而松泛得很,只要為人正直就好了。” 他摸摸小孩的頭,對他說:“你看著上面的牌位,都是值得我們如今敬重供奉的人。” 他趁機教育:“比如說今天,王二胖他弟欺負你,反而叫你跟他彎腰道歉,就沒有這個道理,你若彎了腰,就是折了氣節,違背了咱家的家訓。” 小璟決似懂非懂。 瞅著小孩肅然的神色,少年不知怎么就噗嗤一聲被逗笑了,一邊笑出來了眼淚,一邊彈了他腦瓜崩。 “聽沒聽懂啊小外甥?”] [“聽沒聽懂啊殿下?” 穿著紅色官服的新科狀元郎無奈笑著搖頭,卷起書卷,抬手敲了敲少年儲君的額頭。 “看著我走神作甚?” 少年儲君托著下巴笑:“老師笑起來很好看哎,您是不是神仙下凡,曾經入過璟決的夢?我總覺得從哪見過您。” 紅色官服的青年微微一愣,隨即搖頭否認:“殿下記錯了罷。”] 應璟決腦中紊亂的記憶都糅雜在一起。 那張模糊的面龐逐漸清晰起來。 然后慢慢的,和已經與他走上陌路的老師重合了。 應璟決腦中嗡的一聲。 “——” 人在極度的痛苦中會出現幻聽,應璟決的耳膜宛如被針扎了一樣,心臟瘋狂跳動著,幾乎要撞斷肋骨,從胸腔里跳出來。 他勉強掀開眼皮,和剛才相比,不過才將將過了片刻功夫,鮮血流進眼睛里,這種刺痛感卻已經算不得什么了。 這香霧讓人渾身無力,應璟決瞳孔渙散,張嘴卻只能發出氣音,幾個字里,卻迸出難以掩飾的恨:“殺…了你……” 莫達嘴角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陛下困了,竟開始說胡話了。” 應璟決手腕一動,拽下袍邊的一顆紅珠,拼著最后一點力氣,射向了殿中紅燭。 紅燭倒在了簾布上,眨眼間燒了起來。 應璟決意識半昏過去。 莫達可以阻止,但他沒有出手,反而看了一眼應璟決,道:“我發過誓,不殺大盛朝天子。慈憐,你下手有些狠了。” 慈憐:“南巡的刺殺是你下的手,在這里又何必說這些,虛偽的堅持。” 莫達:“那時候他并未成為天子,我當然不算違背自己的誓言。” “你在大盛三十六年,折了多少這里的能臣將才,何嘗不是把這個皇朝往消亡的方向越推越遠?大盛朝若亡,皇帝焉存?你這與殺皇帝有何區別。” 莫達別過視線:“這不一樣。” 慈憐道了聲阿彌陀佛。 “莫達,那邊戰敗的消息傳來之后,你好像沒有以前沉著了。我知道你讓牧向在后面準備了離開這里的路,你想走了是不是?王庭那邊不會讓你入境的。” “我還有幾個三十六年。” 這幅逐漸老去的身軀,力不從心的精力,真的能等到王庭準許他回去的那一天嗎?他看不到希望了。 他是曾經被王庭驅逐的不純種,因為他身上流著低賤的漢族的血,長得也更像漢人,流落到大盛朝的時候,被大盛朝的世宗在南巡路上救下。 后來陰差陽錯入了佛泉寺,與王庭那邊重新建立了聯系。 只要他立下的功勞足夠多,王庭就準許他榮耀回歸部落。他念著恩,不殺大盛天子,但在這幾十年里,幾乎快把大盛的文臣將才算計干凈。 一年又一年,他從來沒有等到過王庭的傳召。 莫達閉上眼睛:“最后一次,廢了連慎微,我就回王庭去。” 慈憐:“你就這么肯定他會來?” 莫達:“他對應璟決太在意了,不會不來的。” “如果他真的沒來呢?你已經沒有留下的退路了。” 莫達沉默了一會,望向地面的天子。 “一個時辰內不到,那就割了他的頭,帶回王庭。”一個時辰,是京城中士兵全速趕過來的時間。 慈憐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