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啊，二哥有個事要告訴你，你做好心理準備。”

    “什么事？”衛(wèi)孟喜心里卻有了不祥的預感，二哥很少這么鄭重其事的打預防針。

    “上個月幫衛(wèi)叔叔找的那位腦外科專家，于昨日的一場車禍中，去世了。”

    第159章

    掛掉電話, 衛(wèi)孟喜的心情跌落谷底，甚至比谷底還谷底。

    “媽怎么了？”衛(wèi)小陸趕緊問。

    “你二舅舅幫姥爺找的做手術的醫(yī)生，去世了。”

    衛(wèi)小陸“啊”一聲, “這怎么辦啊……”

    目前, 衛(wèi)孟喜冒險把衛(wèi)衡帶回家，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在熟悉的老家休養(yǎng)一段時間, 然后伺機帶他去美國做手術，45%的概率能成功，其實已經(jīng)給了她很大希望。可一夕之間，45%變成了零, 目前國際上能做這個手術的人沒幾個, 要說經(jīng)驗豐富，還是孟仲平找的這個最豐富。

    可現(xiàn)在，隨著那位大夫的離世, 希望破滅了。

    要是轉(zhuǎn)回意大利去做，那20%她絕不接受。

    什么叫做給了希望又失望, 衛(wèi)孟喜是徹底領教到了, 她原本抱有多大希望, 現(xiàn)在就有多失望, 哦不, 是加倍失望。

    正沮喪的時候, 柳迎春帶著醫(yī)生從樓上下來, “情況暫時穩(wěn)住了, 但衛(wèi)叔叔不能再被刺激了。”

    另外兩名醫(yī)生也是這么說，衛(wèi)孟喜只能點頭記下, 本來還想拿粉鉆問問, 現(xiàn)在也不敢了, 萬一這又是另一個更大的刺激呢？

    衛(wèi)孟喜甚至，都打消了帶他回朝陽縣老家看看的想法，以前他們住過的那棟房子，她已經(jīng)讓人買下來了，但這并不是衛(wèi)家老宅，不是衛(wèi)衡長大的地方，他長大的地方在城北，連綿有一兩公里的大宅子。

    當年為了娶孟淑嫻，他跟老宅的叔伯兄弟們鬧翻，一氣之下就從祖宅搬出來，來到了棗子巷，在那里結(jié)婚，成家，有了孩子……棗子巷的院子，才是他的家。

    衛(wèi)孟喜原本計劃帶他回去看看，說不定能想起點什么，可現(xiàn)在看來，回去尋找記憶又何嘗不是一種刺激呢？那些美好的，丑惡的，想要記住的，努力忘卻的，全都一窩蜂的涌來，對父親更是一種傷害。

    衛(wèi)孟喜想了想，就只能先作罷，她上去看了一會兒，見衛(wèi)國和衛(wèi)東正拿著冷毛巾幫他敷額頭降溫，“怎么樣？”

    “噓……睡著了。”

    見他臉色已經(jīng)正常，牙關也沒再緊咬，緊握的拳頭也已經(jīng)松開，衛(wèi)孟喜這才松口氣。

    老陸拍了拍她肩膀，倆人上三樓說話。

    自從回來后，他們還沒機會單獨相處，衛(wèi)孟喜其實也挺想他的，進屋立馬就抱住他腰，用手感受了一下，瘦了一圈。

    “怎么這么瘦？”

    “怎么這么瘦？”

    倆人異口同聲的，都在關心對方。

    衛(wèi)孟喜笑起來，“我是在外面風吹日曬，沒辦法，誰讓地中海風大呢，你又是怎么回事？”

    “工作。”

    衛(wèi)孟喜摸了摸他鬢角的白發(fā)，半年前這里還是黑的，更別說后腦勺上，以前他想起來還會染一下，現(xiàn)在直接就想不起來了，染發(fā)劑一褪，居然白的還更多。

    “你這人，真是……工作能當飯吃嗎，也不看看自己幾歲了。”

    老陸牽了牽嘴角，自從她來到礦區(qū)后，他們還沒這么長時間分開過，心里的思念都快從眼角的紋路溢出來了。

    倆人抱著，什么也不做，就用力的，想要將對方嵌進自己身體里。

    好一會兒，他們才分開，把這半年多國外和家里的事簡單的說了一下，衛(wèi)孟喜在電話里其實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遍，但現(xiàn)在再聽，卻還是那么溫暖，讓她有種“大權(quán)在握”“一切盡在掌控”的感覺。

    老陸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知道她最在意什么撿著什么說，包括但不限于礦區(qū)的大事小情，還有湖心島的，其它幾家衛(wèi)家宴的，徐良的，劉香的……她不在，這些老朋友都來找過她。

    說完，倆人牽著手，下樓看迪迪還沒醒，但呼吸平穩(wěn)綿長，顯然是睡得很好。

    衛(wèi)孟喜讓崽崽們在家看著姥爺，兩口子手牽手去衛(wèi)家宴點菜，中飯不想做了，有現(xiàn)成的館子為啥不下？

    他們這把年紀，還能毫不避諱的像小年輕一樣十指緊握，礦區(qū)群眾們早已見慣不怪，“衛(wèi)老板回來啦？”

    “國外好玩吧？”

    “有沒有嘗嘗國外的好東西？”

    衛(wèi)孟喜一五一十回答，好東西是有，剛開始那幾個月人沒找到，又加上鬧胃病，她沒心思品嘗，后來最近兩個月倒是去嘗了不少，只能說一方水土一方風味吧，說不上好吃也不算難吃，就是偶爾嘗個稀罕可以，但要論吃飽肚子，那還得是中餐。

    為了吃上中餐，她都把羅馬城給逛遍了。

    這不，進到后廚，先感謝了張大娘這幾個月對衛(wèi)小陸的照顧，她就點了八個菜，都是父親以前愛吃的，目前廚房也有材料，能現(xiàn)做的。

    張大娘沒什么變化，畢竟三個孫子孫女兩個上了大學，還有一個也是準大學生了，每個月雷打不動的高工資拿著，她現(xiàn)在是無事一身輕。

    “小衛(wèi)出去一趟咋還瘦了這么多，是不是外面的東西吃不慣？”

    衛(wèi)孟喜笑著點頭，“這不，我一回來就來找大娘您了，我別的不想，就想您這一手好菜。”

    張大娘問清楚今天家里有幾個人吃飯，八個人只點八個菜，其實是怕她太辛苦，“沒事，我給你每個菜都炒得足足的。”忙讓后面摘菜切菜的婦女們每樣多準備點。

    “房子產(chǎn)權(quán)證辦下來了吧？”

    “下來了，多虧你人在國外，還惦記著老婆子的事。”張大娘笑瞇瞇的，她那年在書城買的四合院的主人原本是為了出國才賣的，當時說好先把錢收下，因為有急事只能等回來過春節(jié)的時候再辦產(chǎn)權(quán)證過戶。

    誰知道那家伙，出去外面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還是龍國好，春節(jié)回來就說房子不賣了，錢可以一分不少退還給張大娘。

    張大娘人老實，張秋芳又只是十七八歲的孩子，懂個啥啊，差點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還是老陸打電話的時候順口跟小衛(wèi)提了一嘴，她當即就火冒三丈。

    房子是早幾年前就買的，錢也給了四五年了，結(jié)果你拿著我的錢出去野了一圈，回來說“一分不少”退給我？！那么大筆錢就是存銀行利息也不老少呢！

    更何況你壓著我的錢，讓我買不了別的房子，耽誤了最佳上車時機，現(xiàn)在想反悔，可以，我可以不要你的房子，但你得賠償我一套這筆錢六年前能買到的房子！

    有強勢的衛(wèi)總出手，那人講理講不過，說情沒地方說，也就只能偃旗息鼓，乖乖配合過戶了。

    “你說這么大個事，張毅都跟瞎了似的，反倒是勞累你幫我到處找關系。”張大娘很不好意思的說。

    “嗐，這有啥，他現(xiàn)在在哪兒來著？”

    張毅自從被戴綠帽，又離婚后，就過得十分不如意，學人做生意，虧了個底朝天，去南方打工，被騙得差點回不來，好容易借著以前會寫一手好文章的本事，幫人代筆寫小說寫詩歌出詩集，也賺了點錢。

    “這剛有倆錢，又想著出國了，我看他還能折騰出什么花兒來。”

    衛(wèi)孟喜好笑，怎么一個兩個都把出國當大造化啊。資本主義世界的殘酷，他們還沒體會到，在龍國真正強大起來之前，他們在外面永遠只能做二等公民。

    “誒老張大姐我咋聽人說小衛(wèi)回來了？”侯愛琴急沖沖進門，看見真是活生生的小衛(wèi)站在那兒，立馬就“哎喲”一聲。

    “啥時候回來的，也不提前說一聲，咱好給你整個接風宴吶。”

    衛(wèi)孟喜大笑，“侯阿姨您心寬體胖，說明小日子舒坦吶。”

    “那可不，盼盼馬上上初中了，你李叔的膽結(jié)石也取了，我這啥cao心事沒有，不就越來越胖了嘛。”侯愛琴哈哈大笑，整個飯店里回蕩的都是她暢快的笑聲。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盼盼他爸，也去深市了，我給小燁打電話，讓他照顧他表哥一下，誰知懷恩卻是個有骨氣的，他也不去找小燁，就在深市給人打工看圖紙，跟著什么鐵路建設局，去修鐵路呢！”

    衛(wèi)孟喜也很意外，這李懷恩還真有點本事，就在全礦人民都以為他從領導崗位上辭職又離婚還深陷巨額債務危機的時候，怎么說也翻不了身的時候，他居然能孤身一人前往深市，從零開始。

    這種勇氣和膽量，衛(wèi)孟喜很佩服，也很羨慕，羨慕李老和侯愛琴自食其力，不僅照顧好自己，收入不菲還能幫他把孩子照顧好，免除他的后顧之憂……多少一蹶不振的中年人，不是沒有從零開始的能力，而是沒有了從零開始的勇氣，他們上有老下有小，都正是花錢的時候，等你真去深市闖出一番天地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但謝依然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她的父母可不會給她這種強大的支撐，不會給她試錯的機會。當然，她也并不值得同情，她如今的結(jié)局都是咎由自取。

    衛(wèi)孟喜意味深長地說：“他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是他的幸運。”

    侯愛琴也不否認，但父母愛孩子是與生俱來的，李懷恩再沒出息，再怎么著也是自家孩子，他們能幫一把還不得幫一把？

    正說著，薛明芳也聽著聲音來了，“小衛(wèi)！”

    自從呂麗萍偷師并開山寨店之后，可被衛(wèi)孟喜整慘了，光官司就打了半年多，賠了好幾萬塊錢，還把他自家男人的工作也差點作沒了，因為衛(wèi)老板一氣之下把存款和國債都給抽走了，他手里的業(yè)績頓時縮水百分之八九十，沒少被其他人嘲笑為難。

    又是銀行的老人了，哪里受得了喲？現(xiàn)在就跟過街老鼠似的，連班都不好意思去上，聽說是準備退休了。

    他退休，那薛明芳的老公不就有出頭之日了嗎？前面十幾年始終被他壓著一頭，心里正不爽呢，此刻她就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就是翻身農(nóng)奴把……啊呸呸呸，胡說啥呢！

    她在心里暗罵自己，警告自己一定不要笑得太明顯，萬一衛(wèi)老板覺得自己小人得志，可那嘴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要咧……于是，衛(wèi)孟喜侯愛琴張大娘等人看來，她臉上就是一副似哭似笑的扭曲表情，嘴巴還一抽一抽的。

    “嫂子你……咋啦？”

    薛明芳抽了抽嘴角，艱難的擠出兩個字——“沒事。”

    可分明就是有事，侯愛琴擠擠眼睛，張大娘也在偷笑，衛(wèi)孟喜就大概明白了，心說這人可真是藏不住心事啊，但心里倒是無所謂，這種什么都寫在臉上的，一開始確實不怎么樣，甚至有點不討人喜歡，可要真干壞事兒，她也沒那個膽，沒那個心理素質(zhì)。

    大家聊了會兒，飯菜做好，就叫兩個力氣大的小伙子幫忙端上家里去，衛(wèi)衡也剛醒，正在院子里跟紅燒rou大眼瞪小眼。

    紅燒rou人畜無害的小眼神看著他，“汪汪——”

    他眨巴眨巴眼睛，“汪汪——”

    孩子們是既心疼又心酸，老媽說過，他們姥爺當年是多么驚才艷絕的大才子啊。

    衛(wèi)孟喜經(jīng)過兩三個月已經(jīng)把心態(tài)調(diào)整過來了，反正只要人活著，只要身上無病無痛，就是最大的幸運，“吃飯吃飯。”

    “哇哦，有百合蒸rou耶！”

    “還有百合排骨湯，清炒百合。”

    “這兒，還有百合煮魚片，媽咱們飯店是不是買不到菜，只能頓頓吃百合啦？”

    衛(wèi)孟喜笑，一句“我爸愛吃”，堵住他們的嘴。

    開玩笑，遷就了他們二十年，自己的爸爸回來了，不對爸爸好一點說得過去嘛？反正，這幾個崽是一個比一個吃得香，吃完之后還意猶未盡表示——晚上還要繼續(xù)吃百合。

    吃完飯，衛(wèi)孟喜派四個大崽給家里打掃衛(wèi)生，也省得她再請“鐘點工”了，反正成年勞力還是免費的，不用白不用，衛(wèi)小陸則是看書復習，為最后一個月做沖刺。

    衛(wèi)衡就跟著紅燒rou，先是在家里玩，后來到院里，玩著玩著到了大門口，后來直接去到了衛(wèi)家宴前面的工人廣場……一步步擴大活動范圍。

    這里，是金水煤礦，是衛(wèi)孟喜說話算話能主宰大部分事務的地方。

    在這里，小喜能護他周全。

    四個大崽陪著玩了幾天，發(fā)現(xiàn)姥爺已經(jīng)徹底適應這里的生活，于是當mama再提讓他們快回學校的話，大家伙就卷卷包袱，回各自學校去了。

    衛(wèi)孟喜接下來的日子，一面和孟金堂一起遠程管理著意大利的餐館，裝修結(jié)束后，晾曬了兩個月，下個月就可以開始營業(yè)了，一方面則是開始接手金水市的各項工作。

    其它幾塊都還好，就是長壽山水廠和煤礦，她不直接管理都不行。

    因為她發(fā)現(xiàn)，就在自己不在這半年里，水廠銷量忽然暴增，可兵一行壓根不知道暴增的原因在哪兒，迪拜商人費薩爾那里的用量在某一個月翻了五倍，他們也不知道問一下為什么翻倍，也不分析一下具體原因，以及臨近省份的幾家省級涉外飯店的訂單，他們也不管來人什么身份，讓賣就賣。

    倒不是劉桂花不用心，而是她自己不識幾個字，文化水平有限，沒有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的能力。

    衛(wèi)孟喜要是不趕緊接手過來，他們就只會一直賣水。

    接手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了個那邊的工作時間給費薩爾打電話，在翻譯的幫助下，大概知道他現(xiàn)在因為把長壽山打入中端消費市場，尤其是很多中等級別的商務會議，都在使用她的水，導致現(xiàn)在長壽山在迪拜有了更高的知名度，這銷量自然就蹭蹭蹭了。

    衛(wèi)孟喜記下來，又一次登門拜訪附近省份幾家涉外賓館的采購科，當知道原因的時候也是哭笑不得——居然是其中一家，是一位英國來的客人，在使用礦泉水的時候問他們有沒有一款叫“長壽山”的，他們趕緊到處去問，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在國外略微有點名氣的礦泉水牌子，居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