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息緣并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蘭璃。嘴唇動了動，似極勉力地才輕聲吐出一句話來：“我娘，請把她送回西域……”

    蘭璃一怔，心忖他大概是為了避免將來教內(nèi)的紛爭所以才要給自己母親一個安穩(wěn)的排除方式。此時此刻，她自然不能拒絕，于是沖著他點了點頭：“你放心。”

    然后他才終于慢慢看向身旁含淚看著自己的風(fēng)夜蘿，頓了頓，說道：“他們會好好照顧你。”又道，“不要同蘭璃爭什么。”

    風(fēng)夜蘿握著他的手，痛苦地閉目點了點頭。

    “師父……”

    虛弱的聲音在此戛然而止，沒有人知道他最后想說的話是什么。蘭璃看見清息緣垂下來的手，只這一瞬，便又想起了當(dāng)年鏡青衫留在這世上最后的模樣。

    現(xiàn)在，連他唯一的徒弟也不在了。

    蘭璃覺得心口有些發(fā)堵，連忙深吸了一口氣。

    而風(fēng)夜蘿像是失去了意識，仍愣愣坐在床邊看著清息緣，仿佛覺得他并未曾離開，又好像是因為他的離開而帶走了她全部的心神。

    “夫人，”慕容云天在身后勸慰道，“節(jié)哀。我想教主他也不希望看見你太過難過。”

    沒人回應(yīng)。

    喪子之痛并非是旁人一句無關(guān)痛癢的節(jié)哀就能頃刻消除的，于是慕容云天也不再說什么，只同其他人一樣靜靜站著，等風(fēng)夜蘿，或者是新任教主的吩咐。

    不多時，他忽然見風(fēng)夜蘿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旋即，他看見蘭璃一個箭步跨過去抓住了她的臂膀。

    “阿蘿？！”慕容云天大驚，也立刻沖了上去。

    眼前的風(fēng)夜蘿，唇角血跡嫣紅，額頭青筋明顯，身體正因為失力而向地上栽去，幸虧被他及時從背后扶住。

    她竟然自斷經(jīng)脈了？！

    蘭璃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雖然她心中明白當(dāng)年那件事與這個人一定也有關(guān)系，但她既然答應(yīng)了清息緣就自然不會害她，但她為什么要自殺？

    蘭璃想不明白。

    唯一知道原因的人，只有風(fēng)夜蘿自己。

    這一生走到今天，她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所能失去的一切。丈夫、兄長、人心。如今，她連唯一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兒子都失去了，那么她這么些年來逼著自己變得這樣強勢是為了什么？

    當(dāng)年對鏡青衫所做的那件事，改變了一切。

    那一天，她徹底失去了自己最為依賴的人，也徹底失去了自己兒子的心。清息緣從那天起再也不肯好好看她一眼，和她好好說上一句話。

    鏡青衫也死了。

    若不是為了留下那個人，如果當(dāng)時放他離開了，會不會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真的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其實從來不想做什么高高在上的女王，她只是想和自己在乎的人永遠(yuǎn)的，好好的在一起。而蓮教，就是他們的家。

    她隱約聽見耳旁有人在不斷地喚她，眼前人影重疊紛雜，她卻漸漸覺得靈臺一陣清明。

    慢慢地，她好像看到一束白光，正離她越來越近。

    光的盡頭，她看見一片河灘上正圍著火堆坐著幾個人，三男一女。

    然后她認(rèn)出，那個小姑娘正是她自己。在她的左邊，坐著一個眉目溫柔的男子，正在低頭對小姑娘說著什么，然后逗笑了她。

    那是她的大哥哥，風(fēng)無憂。

    而右邊那個正一臉認(rèn)真地在低頭處理生魚的少年，是她的二哥哥，慕容云天。他不時會抬起頭沖著站在河邊的那個人埋怨幾句，似乎是嫌他抓的魚太小。

    但那個站在河邊的青衣少年卻依然閑適又略帶慵懶地站在水中，看似渾不在意他的投訴，然后漫不經(jīng)心繼續(xù)瞧著水下。忽然，手中鏢線一飛而出，轉(zhuǎn)瞬濺開水花，帶出一條三四斤重的魚，直飛慕容云天的懷里，噗地濺了他一臉?biāo)?/br>
    “你個混小子，這是我新做的衣服！”他黑著臉喊道。

    然后那人悠悠閑閑的聲音傳來：“看見了，那塊油漬還挺顯眼的。昨天阿蘿一邊啃雞腿一邊幫你摸上去的，放心，不會有人穿錯。”

    慕容云天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阿蘿你……”

    她便一臉慌亂地舉起雙手：“是青衫哥哥說你最近在減肥所以喜歡在衣服上染上雞腿的味道來解饞。”

    半晌后，山谷中響起一聲怒吼。

    “鏡青衫我要和你單挑！”

    然后，他們笑地前俯后仰。

    那時候。

    那時候啊……

    她望著光影里的那群少年，慢慢地，光明漸散，眼前終于被漆黑覆蓋。

    ***

    眼前的情景對蓮教的人來說也不知算不算一個玩笑。

    他們?yōu)榱孙L(fēng)夜蘿涉險來到伏云城和眾多武林正道打了一架，就連清息緣也因此喪了命，可是隨后，風(fēng)夜蘿便自殺了。

    短短的時間里，蓮教就接連失去了兩個重要人物，而現(xiàn)在，他們還處在包圍圈里。

    “教主和夜蘿夫人的遺體要怎么辦？”玄鳴看著蘭璃道，“總不能將他們留在這里吧？”

    要如何妥善安置清息緣和風(fēng)夜蘿，成為了蘭璃接任教主后的第一個問題。

    她抬眸看了一眼玄鳴，又看了一圈一旁的眾蓮教弟兄。從他們的神情中，蘭璃知道，他們其實也對她的態(tài)度感到忐忑和狐疑。

    鏡長老對蓮教的忠心他們不懷疑，可是鏡長老受了那么大的冤屈，他的女兒又會如何對待上任教主和他的母親呢？眾人紛紛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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