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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 那個婦人等了半晌,似乎也終于察覺到什么,神情尷尬地垂下頭,好像剛才只是認錯人了一般,慢慢走到了墓前,蹲下身子開始一樣一樣拿籃子里的東西。 然而就在這時,君無瑕開口了。 “拿走你的東西。”神情淡漠,語調冰冷。 “我……”婦人似有些哽咽,望向他的目光復雜中帶著明顯的怯意,她的聲音低低的:“我許久沒回來過了,只是想來看看雙姨。我、我不會打擾你的,我拜祭完就走。” 君無瑕冷漠反問:“你覺得我娘會想看到你嗎?” 她唰的白了臉色,須臾后,眼眶開始泛紅。 “是……是我對不起你,我辜負了雙姨的托付。”她聲音中已帶了明顯的哭腔,“這些年我過得一點也不好,時常夢見那天……無瑕,你那時應該讓那個人殺了我。” 君無瑕道:“原來你午夜夢回時想的,是怪我當年留了你一命。”言罷淡淡輕聲一笑,“真有意思。” 她神色痛苦地閉上眼,淚水便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我一直不敢奢望你還會回來,”她說,“我知道,你再也不想踏進靈犀鎮一步,更不想見到我。當年我實在傷你太深,有愧于你叫我的那一聲小jiejie,更對不起雙姨對我的救命之恩。我一直不知道你離開之后是不是還好,今天見到你,我看見你長大了,還過得很好,我……我真的很高興。” “你說完了?”君無瑕忽然道,“如果說完了可以走了。” 她愣了愣,然后回過神,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胡亂在臉上揩了幾把,一邊起身一邊道:“好,我走,我走。”又道,“我再不會做讓你不開心的事,我這就走。” 蘭璃看著她跌跌撞撞地往鎮子的方向離去,那單薄的身子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栽倒。她又轉過頭看向君無瑕,柔聲問道:“你想同我聊聊么?” 君無瑕慢慢抬眸望向她,良久,眸中黯淡的光芒才一點點重新聚起。 “她是我們的鄰居。”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正陷在某個回憶里。 蘭璃輕輕柔柔地嗯了一聲。 “她小時候有一次生病去了半條命,是我娘去找來草藥救了她。從那以后,我們兩家的關系就變得越來越親近。” “你叫她小jiejie?”蘭璃笑了笑,“你小時候一定很喜歡她。” 君無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除了我娘之外,她是唯一一個不會把我當殘疾,對我很好的人。學堂里有別的孩子欺負我,她若是知道了,不管當時在做什么,都會立刻丟下手里的活跑來教訓他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越來越依賴她,信任她。所以后來,我連唯一的秘密也告訴了她。” 他說完,似乎早已料到蘭璃會露出疑惑的神色,于是他看著她,用十分鄭重的神情。 “還記得當初在鳳陽山莊我曾說過與那些來挑戰的人比的是什么嗎?” 蘭璃用了片刻來回想:“你說,你同他們比試服毒自救。” “是。”他說,“但其實我根本用不著自救。因為那些毒,會在我體內自行化解,區別只在我睡多久。” 蘭璃聞言一怔,腦中立時浮現的記憶,是當時在鳳陽山莊里君無瑕中毒昏迷的那一幕。但后來的發展卻讓她在那時認為這不過是一幕假戲,或者說是他事先早已有安排的計謀。但原來不是么?所以那個時候,他中毒的情景才那么真實? 對了,還有那時在靈州。 她明明記得君無瑕是被搜了身才被關進地牢的,可是自己中了毒卻能毫發無傷……她驀地憶起那個如夢境一般的親吻。 難道說,那個真的不是夢? 蘭璃想到了什么:“你是說,你的血?” 君無瑕點了點頭。 “三歲那年被碧血蟾蜍咬傷卻又被我娘以毒攻毒救下來之后,我的血就成了這世上真正的至毒之物。”他說完,頓了頓,問道:“你會害怕么?” 蘭璃雖然不能不承認自己確實很驚訝,但要說害怕……她宛然一笑:“你說呢?” 君無瑕眸中泛起一絲微弱的笑意:“但當年其實我很害怕。尤其……”他說到這兒,停了半晌,臉色有些難看。 “尤其是在我用自己的血害死了我娘之后。” 簡單的一句話,似輕描淡寫,卻讓蘭璃心頭驀地一疼。 她沒有必要知道這件事的細節,只輕輕握住他的手,說道:“那是意外。” 君無瑕沉默了一陣,說道:“我娘在病中的時候曾經托她在有人來找我之前照顧我,她答應的很痛快。后來我娘走了,她一開始確實對我很好,比從前更加照顧。直到半個月后的一天……” 這一次,他在這里停頓了更久。顯然,這一段回憶才是他和那個人最終成為陌路的真正原因。 “那天,就在這里,就在我娘的墓前。她爹帶著勾欄瓦舍那一帶的惡心人的東西跑來要拉我走,我初始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直到那些人說,是她爹把我賣給了他們。” “我的手被他們綁起來,然后他們就在我面前討論說要先試試我的血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而當時,她就站在遠處望著我。那時我就知道,原來這世上再也沒有值得信任的人。” “但他們誰也不敢真的給我吃毒藥,于是她爹把她叫了過來,說讓她親自來驗證。然后她一邊發著抖把藥粉捧到我面前,一邊勸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