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隔了兩天,星期三早上我就見到前天空了一上午座位的同學來學校上課了。而且除了她們還有幾個高三的人在班級外頭站著,在我們走到班級前時還看了我們一眼,低頭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講些什么。 走進教室后我看向孟月瞳,「應該沒問題吧?」 她也在觀察那些人,臉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低聲說:「我去查過了,不是很復雜,但是你跟戀星還是小心點。」 我點點頭,孟月瞳拍拍我的手臂,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又離開教室了。 一旁的筱夜戀星靠近我耳邊悄聲說:「還是今天不出去了?」 原本我們約了今天下午去那間咖啡廳看看。 難得最近天氣放涼,我一點也不希望被這種事情打斷計畫。 「沒關係,去吧,就在學校后面而已,也不遠。」 事實證明我把事情想簡單了。 放學時下午五點,我們順著馬路繞到后面街道,這里是住宅區,幾條寬敞的馬路上沒有人影。經過幾棟人家,也只看到車子停在門口沒見到什么招牌。 筱夜戀星舉著手機對著地圖找,我問:「確定在這附近嗎?」 「確定啊,梁笙也那么說的??喔,看到了在那里!」 聽到她驚呼一聲然后一下就跑了過去,我搖搖頭也跟著大步走過去。 那是一間隱藏在住家之間的小咖啡廳,黑鐵做的招牌掛在上方,在陽光的反射下反倒看不清店名寫著什么。玄關處很小,玻璃門的周邊放了幾株盆栽。咖啡店旁還開了一間乾洗店,只能說開在這個位置還能做下去也是一種好運。 「欸??不是吧?」 看著筱夜戀星人都要貼在門上,我走上前,「怎么了?沒開嗎?」 「對啊,」她沮喪地走下臺階,「今天公休。」 「看來注定要我們週末再來了。」 「哼,那就要讓你家社長請客啦。」筱夜戀星摩拳擦掌,估計已經在心里盤算之后要吃什么了,我笑了笑,在心底為某人的荷包哀悼。 「那就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筱夜戀星在找附近還有什么新開的美食店,我跟在她后頭慢悠悠地走。這一路走來,街道上見不到幾個行人,就算有也是老人家居多,再不然就是幾隻野貓路過。 晚風輕吹,我放緩了腳步。在蟬聲漸消的晚上,除了筱夜戀星蹦蹦跳跳的聲音之外,似乎還多了幾個小尾巴跟在后頭。 正巧,我的手機響起,這次是梁笙。 「喂?」 「在外面嗎?」 「嗯啊,跟阿星去看你說的那間咖啡廳,結果沒開。」 我把話筒放在離耳朵一點距離的地方,勉強還能聽見后方的聲音。 很爛的尾隨技巧。在經過一個轉角時我飛速瞟了眼反射鏡,恰好看見幾個熟面孔,手上似乎拿著什么。 還以為籃球場的事情已經結束,看來是我想得太美了。 看到一群人拿著棍狀物,卻連周遭環境的擺設也沒注意,突然覺得國中時碰到的人要聰明多了。至少他們還記得要挑在沒有監視器的地方搞破壞。 這些人挑在布滿監視器的住宅區動手,這下不記過都困難了。 「誒,我不是跟她說過週末才會開嗎?」電話那邊,梁笙接著說,「對了,我是來問你園游會打算做什么,就剩你還沒投票了。」 這里距離學校還有段距離,但是離主要的大馬路已經不遠,后方的腳步聲在逐漸加快。我往前跨了幾步,暫時放下手機推了筱夜戀星一把,「快跑。」 這時她回過頭,也看見我們身后的景象,「我靠,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大家都要來吃甜點嗎?」說著,她拔腿就跑。 我緊跟其后,耳邊是梁笙的驚訝聲,「怎么了,又有人來亂?」 「是啊,我們學校的課后馀興嘛,還帶傢伙來跟人說呢,」拿著話筒跑實在有點不方便,我簡單講兩句,「快到學校前的大馬路了,跟阿月說一聲。」 說完時隱約聽見梁笙在大聲問我有沒有事,我也沒有馀力回答。直接按掉電話,加緊速度,跟上筱夜戀星的腳步一起向大馬路的方向跑去。 其實路口不遠,但是在追逐過程中,這一條路彷彿瞬間被拉長,途中還時不時蹦出一兩個抄近道的傢伙。好在筱夜戀星不僅跑得快反應更快,那些人還沒能怎樣,已經被她踹出去了,不然就是被當作跳馬一樣踩著跳過去。 正要跑出那個街道口時,我的右邊又殺出一個人。 「啊——」他衝出來的速度太快,我來不及閃避。只來得及將身體轉向,順著力道撞向他,并且抬手擋下那一棍,順勢一撥,借著力量用左手把人拉出去。 雖然沒有打到關節,但是那一下可比籃球要痛多了,整隻手痛到難以施力。我咬著牙關,右手卻止不住地顫抖,眼淚也不受控制地飆出。 但是腳下也不敢停,在后面的人趕到之前趕緊跑出去。 「我之后一定要找帶頭的算帳。」 筱夜戀星跑道路口時回過頭,剛好看見那個人飛出去的畫面,她氣得要跑回去補兩腳被我用另一隻手拉住。 「好了??阿月到了。」 我有氣無力地看說。筱夜戀星跟我一起往街道看去,只見從另一邊有兩臺黑色轎車開了過來。那是每星期上下課都在搭的車,我不至于認錯,心下也放松許多。 轎車停在我們附近,孟月瞳跳下車三步併兩步走到我們面前,「我來晚了,有沒有怎么樣?」說話的同時左摸摸右看看,在見到我的狀態時頓了一會。 「先坐后面那輛車去醫院,晚點我再去接你們回來。」 儘管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異常,但是她周身的氣壓瞬間下降一大截。 我剩下的力氣只夠點頭,筱夜戀星帶著我走向后面那輛車,盡量語氣輕快,「我剛剛都看到了,你那招借力使力有夠帥的,那傢伙直接摔得狗吃屎。」 可是在說這些話時她緊抓著我的手臂,聲音也有些漂浮不定,我側過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發頂,「好了,又不是被打到腦袋,而且我還清醒著,不錯啦。」 我們坐上車子,筱夜戀星翻了一個大白眼,「你就現在這么說,要是蘭化玉回來了你們肯定又要吵一架。」 她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又感到太陽xue隱隱作痛,靠在她頭上,「你不說,我不說——」 「阿月梁笙也會說。」 她毫不留情地打斷我的話。 下一秒,手機鈴聲很給面子地響起,我們一起看向手機螢幕,顯示的正是梁笙的名字,前面還有三通他的未接來電。 都忘了剛才一急就把他電話掛了,要是再不接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準備報警了。 「??不然你接?」 我拿手機捅了下筱夜戀星,她立刻像看到猛獸的鹿一樣跳得遠遠的。 「才不要,那傢伙平常笑笑的,發飆的時候比你弟還可怕。」 好的,看來沒有人敵得過我們社長大人的威壓。 我吸吸鼻子,滑開手機后閉上眼,「哈囉?」 對面開門見山,「你沒有怎樣吧?」 「阿星還活蹦亂跳的,我怎么會有事。」 「你直接回答我,你現在在去哪的路上。」 「??」知我者莫過梁笙也。 聽到我沒有回答,他也發覺問題不對,聲音都比平時低了幾度。 「蘭羽蝶,」 「停停停,你怎么跟蘭化玉一樣每次都要叫我全名,很可怕欸。」 「那是因為你從以前就這樣,小事當沒事,大事全靠藏。」 他聽起來仍然很冷靜,但往往他越這樣就表示他心情越糟糕。 我在滿腹搜刮要怎樣可以搪塞過去,「只是以防萬一去看一眼啦,應該晚上就會回學校了。」 然而梁笙不給我敷衍的機會,「哪里受傷了?」 「??右手。」 「還是同一隻手?」 「嗯??對啊。」 對面沉默了一會,接著說:「你這個月都先暫時別活動了。」 「也不算很嚴重啦??」 「蘭羽蝶,」梁笙一說話我就噤了聲,只聽見他嘆息,「以防萬一而已,如果醫生說了沒問題那就無所謂,但你要我怎么跟蘭化玉說這種話。」 他這樣說我就想起了上星期五的那個電話。以前蘭化玉也時不時就跑回家里,理由各種各樣,但每次他回來幾乎都跟我有關。 「你想辦法唬過去?」 「你覺得我騙得過那個精得跟鬼一樣的傢伙?」 其實你也跟鬼差不多,不同種的。這話我沒敢在這時候說出口。 「反正我們明天就見得到面了。」 「是,說不定還會看見蘭化玉后天出現在社團里。」 「??你講鬼故事的能力又精進了。」 接著我聽見他旁邊有人笑出聲,便問:「你現在在哪里?」 「社團,」他似乎在翻紙張或是筆記本,語氣平和了一點,「因為我們副社長大人又忘了寫計畫,我現在抓著新生一起幫我想。」 「嗨,季宇澄同學,來一起做苦力啊?」 我隨意向對面打了聲招呼,對方也應了聲,「你還好嗎?」 他的聲音不大,但我聽得很清楚,勉強笑笑說:「還好,才不會怎樣,不要看梁笙的反應大驚小怪,他就是我家另一個整天愛cao心的。」 「是啊,cao碎了心人還不領情,真難過。」 「別難過了,學弟在看著你呢。」說著,我便滑到另一個視窗,確認一下社團群組的投票結果,看到票數最高的結果時我沉默了。 「??小月餅不是你前天才送的嗎?」 「喔,看來大家都想要吃月餅呢。」 梁笙的語氣聽上去有多無辜,他送月餅的意圖就有多明顯。要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真的枉費我們相處十多年了。 「中秋節在下週,你是不想買月餅送人才這樣做的吧?」 「別這樣嘛,學生自己做的比外面還好吃,多有面子啊,長輩肯定會喜歡。」 想起梁笙送的那幾顆小月餅,我吃了兩個,白花花的酥皮和白豆沙餡,簡單且不難吃,但也僅此而已。吃一次還可以,要是年年都送同款可能是誰都受不了。 某種程度上梁笙跟筱夜戀星挺像的,都喜歡吃好吃的而且喜歡嚐鮮,一直吃同樣的東西就會煩。 唯獨有點不太一樣,吃煩了的話梁笙就會想做更好吃或是更有新意的料理「報復」回去,這就導致了每年新年計劃最后都淪為梁笙的復仇舞臺。 因此長輩會不會喜歡,根本不在我跟梁笙的考量范圍里,他的最終目的只有讓對方閉上嘴別再送了。至于收到的人會不會盧他要他幫忙買,就是梁笙自己要處理的問題了。 「所以新年計劃都交給你了,園游會的銷售量要是不好看你就小心點。」 「好可怕喔,」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到梁笙笑瞇瞇的臉,我聽到他接著說:「雖然我不會讓你試做,但今年有人可以幫你做出來了。」 「所以,記得想一個食譜。」 他指的是坐在他旁邊的季宇澄。畢竟以往我的食譜都對製作人要求比較高,社團里的學生大多是來體驗生活的,幾乎沒有能完全達到要求的人。 而現在有人了,想也知道梁笙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明明以前是個對甜點沒什么興趣的人,不知道為什么上了國中之后突然就有興致了。還熱衷成這樣,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嘆了氣,「??加油啊,季宇澄,魔鬼就在你身旁。」 季宇澄也只是笑了下,「你也是。」 我要加油什么啊?想了想,對我來說目前也只有蘭化玉那關最難過。 即使知道對方看不到,我還是搖搖頭,看著窗外已經穿過了醫院大門,停在了空地上,「你們忙吧,醫院到了。」 「嗯,回學校了再跟我說一下。」說完梁笙就掛了電話。 后來去了醫院檢查,可能有孟月瞳家里的關係存在,沒有等很久就檢查完了,除了基本問診外又多拍了兩次片子。 最后得出結論,是輕微骨裂,三個禮拜的固定治療,別想用右手動作,最好休養一段時間,不然要小心有可能導致惡化成骨折。 「老娘鐵定要拆了那些王八蛋。」 在我們出了診療間之后,筱夜戀星惡狠狠地說。 我用左手拍了下她的后腦勺,「好了,還嫌麻煩不夠多嗎?」 「看阿月怎么解決吧,能讓他們退學最好,要是不行就私底下??」筱夜戀星用手在脖子間比劃兩下,我忍不住笑出來。 「你怎么越來越兇了啊,小星星都變超火流星了。」 「本來就是,他們這樣已經比國中時還過分太多了欸!」 我們在醫院的走廊上,聽著筱夜戀星不滿的大叫時我無聲地笑了下。 途經接近后門的地方時,周身是忙得四處跑的護理師,也有在打電話跟家里報平安的人。在經過柜檯時,見到了面對紅單卻不敢簽下去,顫抖著簽完后崩潰地跪地大哭的人。 看見墻邊的公共電話,令我想起小時候在學校,大家都會搶在第二堂課間的時候抓起零錢或電話卡跑去打電話,要是說得太久還會被后面的同學念叨。 明明還是小孩的時候連短短一個多小時都忍不住想找家人說話,現在卻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他們因為自己的原因就千里迢迢從國外跑回來。哪怕日本就在不遠處,遠比美國加拿大要近得多,我也不希望打斷他們本來的日常。 「走吧,阿月在門口等我們了。」 我沒有接筱夜戀星的話,而是自己先緩緩走向了門口。孟月瞳就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我走到她面前。 「對不起。」 我注視著她的雙眼,那雙眼睛從以前就沒有變過,冷靜、安定,彷彿什么都不會再打倒她,可是在看向我們的時候,平靜的水面多出了漣漪。 「是對我們讓人埋伏這件事,還是讓我受傷了這件事?」我笑了,但更多的是坦然。 「都有。」孟月瞳也笑了。 筱夜戀星沒聽懂我們在說什么,只是跟孟月瞳重復一遍醫生說過的話。她看向我,笑意漸深,但看起來有些無奈,「阿玉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就算孟月瞳什么都不說,只要蘭化玉打給梁笙一定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再看看吧,能拖一天多一天。」 聳聳肩,跟著她們一起上了車。窗外天色仍然亮著,但是暗色的云卷過了太陽,亮光都被披上一層灰黑色的薄紗,看來明天天氣不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