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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注意到她脖頸間那道若隱若現的印痕,登時瞪圓了眼睛:“顧鳳鳴是不是偏心偏傻了?!他怎么不把你jiejie和小妹嫁給別人當繼室?還有你,難道天機谷就不是你的家么?憑什么走?再說你知道城外面的地方長什么樣?一個小姑娘家能往哪兒去?” “沒見過城外是什么樣子,那便去見見咯。”經歷過生死之后,顧微雪此時面對這件事,心境已經平靜了很多,“我爹說,我這輩子命中能遇到微生榮已是應該慶幸。我想看看到我這一生過完之時,他說得對不對?!?/br> 老鬼頭卻覺得她這看似平靜其實一點也不平靜。他沉默了半晌,說道:“雪丫頭,要不你另外在城中擇個看得上眼的?我來幫你成事……對了,你不是喜歡云悠那小子么?” 顧微雪立刻眉頭緊鎖地抬眸盯著他:“你別打他主意,我誰也不嫁?!?/br> “到這會兒了你還矜持什么,”他沒好氣地嘖了一聲,“自己想要的便去爭取,不然就憑你爹偏心的那勁頭,云家那小子的姻緣還能落在你頭上?” “若落不了在頭上,那必定也是因為我與他并非兩情相悅。”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擺,“好了,我就是來最后送壇親手釀的酒給你,當是提前道個別。不管怎么說,咱們也算相識一場。雖然你脾性古怪,又不合群,但謝啦,”她笑了笑,“你把我當朋友?!?/br> 老鬼頭看了她須臾,忽然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姑娘家,怎么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br> 顧微雪低眸一笑,將要再說些什么,一陣清風過,竹舍東邊有間房門忽然開了,她循聲下意識轉眸看去,只見一個鶴發(fā)白須的長者正站在門邊,半瞇著眼望著他們。 竹舍里有客人,這其實也并不算太稀奇。但讓顧微雪真正覺得稀奇的是,老鬼頭見著對方,居然立刻迎了過去,用她從未聽過的恭敬語氣喚了那長者一聲:“先生,您怎么出來了?” 穿著一身略有些發(fā)白的灰色布衫,他慢慢從竹階上走了下來,語聲悠緩:“聽見你在和誰說話,睡不著,便出來瞧瞧熱鬧?!?/br> 顧微雪看著他步步行來,從容自若,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架勢,不由越發(fā)好奇對方的身份。 “你是顧鳳鳴的女兒?”他終于來到近前,打量了她半晌后,如是開口問道。 她點點頭,望著他:“我叫顧微雪,老先生您是……” “不過路人而已,姓名不重要?!彼α诵Γ椭砼缘氖首讼聛恚肮盹L,筆墨紙硯借我一用吧。” 他居然用這么淡定的語氣直呼其名,老鬼頭還像個小徒弟似的對他這么恭敬順從。這……顧微雪不禁有些暗暗咋舌。 她正沉浸在驚訝中尚未回過神,那老先生又向著她再度開了口:“小姑娘,方才你們說的話我不巧都聽見了,你若不介意的話,可愿意告訴我你的生辰八字?” 顧微雪不由一怔。生辰八字這樣東西,就算是尋常人也不會輕易予人,何況是他們天機谷的人?再說眼前這是個陌生人,她拿不準他要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何用意,總不會……是好心要幫她去相親吧? 她瞬時的猶豫被對方看在眼中,他微微笑了笑,說道:“怎么,不敢么?”又道,“既然你父親是鼎鼎有名的‘天機神算’,那你又何必怕我?” 顧微雪皺了皺眉,抬眸尋到了不遠處老鬼頭正在往他們張望的身影,見他目光中似乎頗有鼓勵之意,她想了想,對著面前的人灑脫一笑:“我相信老鬼頭,所以也相信您?!?/br> 言罷,她便提筆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一氣呵成,然后雙手拿起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老先生垂眸只看了一眼,眉間便微微一凝。 “你那個未婚夫婿的八字你可知道?”他又問。 “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才剛滿了二十七歲?!闭f完,她反應過來什么,蹙眉忙道,“他才不是我未婚夫婿!” 老先生但笑不語,并未與她糾結這個,而是伸手提筆,在她的八字旁邊又寫了一行字。 顧微雪探腦袋瞧了一眼,發(fā)現他寫的是另一個生辰年月,她對此并非毫無學識,立刻便看明白他是反推了一個微生榮大概的出生年月。 對八字么?她一見是這樣,立刻便喪失了一大半說不上道不明的期許,這種事情她的父親必然早就做過了,且還用的確實完整的八字來對的,這些提親必備的工夫,哪里還需要旁人再來折騰。 她正兀自胡思亂想著,對方卻在略一沉吟后忽然起身走到了藥圃邊,俯身從桶中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再轉身走到空地前,長袖一揮,將瓢中水盡數灑落在地。 顧微雪有些微怔地看著他撿起一根樹枝在被打濕的地上寫寫畫畫,莫名之余不知不覺也起身湊了過去。 是卦象。她看清了地上長長短短的道道,卻也只能認出來這些是卦象。 過了一會兒,鶴發(fā)白須的長者終于停下寫畫的動作,沉眸細細端詳了一陣眼前的卦象圖,然后,他橫起手里的樹枝,“咔咔”折斷成了數截,一揚手,拋落在地。 不知為何,對著此情此景,顧微雪居然有些大氣也不敢出,滿腹的疑問只能壓在心頭,像是害怕一出聲就會驚擾到他。 “小姑娘,”片刻后,他回過頭看著她,緩緩說道,“你這一生,恐怕很難有夫妻之緣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