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華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吐息，正打算開口要他直接帶她去飯店時，闕扶蘇開口了。

    「你說的話都很傷人。」他第一句話就是指控。

    「我沒想過要拋棄你，你卻因?yàn)槟愕南胂穸鴽Q定好要拋棄我了。」

    他睞著前方的燈光，黑暗中，燈光點(diǎn)點(diǎn)，調(diào)回了目光，夏荷華卻宛若融在一絲燈光也沒有的黑暗中，像是十三年前的自己。

    「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我也不會逼你說，因?yàn)槊總€人心底都有自己的傷口不想被人知道。」

    「但我得告訴你，不管是什么理由，我求娶你，是因?yàn)槲覑勰悖胍屇阈腋＃^得安寧，不被欺負(fù)。」

    夏荷華聽了，眼眶滾淚，看得闕扶蘇心如刀絞，越發(fā)難受，痛恨自己這四年沒在她身邊，讓她這般委屈受傷。

    「荷華啊，」闕扶蘇嗓音哽咽，「一個人的生命里倘若都是孤軍奮戰(zhàn)，都會感到絕望，會想躲在黑暗之中。」

    當(dāng)年他受盡傷害，也寧可捲曲在角落。

    他不相信會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寧愿被黑暗籠罩，是因?yàn)檎J(rèn)為黑暗里傷害自己的人也看不見自己，最為安全。實(shí)則是在黑暗中獨(dú)自讓傷口潰爛發(fā)臭，直到死去那一刻為止。

    但夏荷華出現(xiàn)了，為他點(diǎn)了燈。

    那么現(xiàn)在他也愿意陪著她，在黑暗中為她點(diǎn)燃一盞盞燈火，驅(qū)盡黑暗。

    「但我來了，你不用獨(dú)自忍耐。就如當(dāng)年，你在街頭上護(hù)著我，你在火車上護(hù)著我，我這輩子也會護(hù)著你。」

    夏荷華看著他，咬緊唇。

    她以為闕扶蘇變了一個人，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沒有變。

    他說她對他呼之即來，揮之則去，但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年，大多數(shù)時光是闕扶蘇總在她眼前晃盪，總是纏著她，勾著她，誘引著她，那算哪門子的欺負(fù)？愿打愿挨，而且還是她是愿挨的那方。

    「……扶蘇，今晚你有先問過我想不想嫁你嗎？」

    闕扶蘇一窒，片刻后，啞聲道：「……你不想嫁，我不會逼你。」

    「但是不要推開我了。你說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那你可以說，我會盡力做。讓我陪在你身邊，直到你覺得安心，覺得你可以愛人了，即使──」

    闕扶蘇抿了抿唇，心中劇痛，仍是咬牙一字一句說：「你愛上的不是我，也不要緊。」

    他很清楚兩小無猜純真的愛，純粹無垢，不曾沾染半分煙火氣，顯得過于天真。

    但他不服氣。他可是愛了她整整十三年，愛進(jìn)了骨子里，愛進(jìn)了神魂，知道她受苦，怎么可能就因?yàn)樗詢烧Z拋卻一切？

    她的話語在他心里不過是嘴硬，自以為這樣對他最好的愛，卻完全遺忘了她自己正不斷透露出求救的訊號。

    他寧可夏荷華跟他說：「抱歉，我已經(jīng)有了愛人，不愛你了。」卻不是告訴他：「抱歉，因?yàn)槲沂俏魃＃闶强偹玖睢！?/br>
    既然當(dāng)初她主動將他拖出地獄，今日他也會為她毫不猶豫伸出援手，管他人言可畏，管他刀山火海！

    他要的從來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安安穩(wěn)穩(wěn)過生活。權(quán)勢地位不過是保全一世長安的手段，富貴榮華不過是寵她的方法。

    夏荷華恐怕不知道真實(shí)的他淡泊名利到了極點(diǎn)，物慾極低，就愛泡在書海中，一身傲骨錚錚，只是為了保護(hù)她而挺身。她可以笑他眼界囿于情愛，但倘若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不住，談什么保護(hù)其他人？

    人生短短，永在苦海，多少英雄說要救世，多少佛陀要渡人，卻連自己心愛之人都無法渡，那還想渡誰？

    就如他今晚在宴會廳所說，出自肺腑之言，我為世人而戰(zhàn)，但我心愛之人卻為世人踐踏，我怎么甘愿？

    夏荷華可以不懂，但他自己懂就好。夏荷華可以不愛他，但他會愛她一輩子，守著她，護(hù)著她，那便是他的諾言。這諾言可以不對她而說，對自己說就好。

    她描繪著他成為大總統(tǒng)的榮光，但那都是流于表面的顯榮罷了。

    今日他要上前線，那必定是為了她，為她守得一方太平，一世長安！

    不管世界多丑惡黑暗，愿為伊人點(diǎn)千燈，銜光照空萬里明！

    夏荷華愣愣地瞧著他，不能明白他為什么可以做到這程度。

    「你是傻子。」夏荷華已然泣不成聲。

    「是啊，我從小就傻，你不是知道嗎。」闕扶蘇極為疲倦，卻笑了，「小姐，但傻子也有妄想的，我還是喜歡你，想要娶你。」

    夏荷華聞言嗚咽，「你笨！明明可以娶個名門千金。」

    「我看不上她們啊。她們哪有你的萬分之一好，還有誰會替我著想，就只有你啊。」闕扶蘇苦笑。

    「你知道我現(xiàn)在亂七八糟嗎？我都不愛自己了，你為什么要愛我？」

    「沒有為什么。你不愛你自己，我愛就好。」

    「而且，小姐啊，你以為我在你身邊，你能亂七八糟下去？」闕扶蘇挑眉，唇角彎彎。

    夏荷華怔忪，想起了書寓的狀態(tài)，心底又急了。

    瞧她的神情變化，闕扶蘇笑道：「小姐，你別急，我也不急，可以等。十三年我都等了，不差這一時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