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華燈高宴故人逢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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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他完成老爺交辦的事回到家,遠遠就聽見她拉著卡農d大調,于是,悄無聲息來到她身后,佯作輕佻,附在她耳邊低笑,「我知道小姐這首曲子用在哪個場合了。小姐心里有喜歡的人了嗎?」 她嚇了一跳,頭一回,柔軟濕潤的唇瓣剎那相擦而過,她驟然漲紅臉,他也不遑多讓,耳根子紅得徹底。 倆人的距離近得氣息交纏,曖昧又炙熱,眼看就要再次接吻,她卻別開頭,咕噥道:「我喜歡誰關你何事?」 闕扶蘇心里發酸,卻還要裝作沒事,強顏歡笑,「可以跟我說啊,我替小姐鑑定一下,免得小姐被壞男人給騙了。」 她怎么回答他呢? 「還說別人壞呢?上次你還惡整子充先生不是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喔!闕扶蘇,沒有人比你壞了,你就是個會騙人的壞男人!」 闕扶蘇聽得些錯愕,心里有些受傷,但她卻還在繼續唸叨,「你可聽說過狡童兩個字?你爹幫你取錯名字了,你啊,不應該叫扶蘇,應該叫狡童!」 她柳眉倒豎,眸光含嗔帶怒,戳著他的胸膛嬌叱,「你就是個小狡童!小狂徒!特別狂,特別壞那種!」 闕扶蘇的胸口被她戳得發疼,但霪雨霏霏的心頓時撥云見日,忍不住笑了開來。 他的小姐向來口是心非。倘若他愛裝不正經,她就是那個愛說反話的人。罵人的話總讓他聽得舒坦,宛若夏日的冰鎮櫻桃澆上雪白酥酪,酸澀卻又甜滋滋的。 他害羞又靦腆,不知該如何回應,也不知該如何隱藏心事,只能蹙眉捧心故作傷感,嘴角的笑意卻怎樣也控制不住,說:「小姐說的話真傷人。我老大不小了,哪里還能說是童呢?」 這下夏荷華愣住,瞪了他片刻后,罵了聲,「我錯了,你不是狡童,也不是扶蘇,是榆木!一塊火燒不燃的臭木頭!」說完轉身就跑。 他怎會不懂?他懂,懂得她羞赧含蓄的情意,和他一樣,表面上溫煦,私底下卻炙熱濃烈。 現在想起來每一件事情都便得甜美帶著酸楚,再難忘懷。 闕扶蘇望著手中的香檳,眼神游離,唇瓣低喃:「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他很思念她,他的小姐,他唯一愛得入骨,神魂俱往,為之癡狂,卻又生死難料,徒留懸念的女孩。 「發什么愣呢?端著香檳不喝,都打翻了。」吳芙的聲音冷不防出現在后頭。 闕扶蘇回過神,瞧了一眼手上的酒液,甩了甩手,躬身道:「義父。」 「跟我進去了,我要介紹你幾個人認識。」 「方才簽協議時不是都已經認識過了?」闕扶蘇跟著吳芙進入宴會廳,殊不知吳芙的盤算。 而夏荷華踏入理察飯店時,孔家公子孔麟和未婚妻柳依依正在交換戒指。 夏荷華匆忙趕到,步履急促,也沒多想高跟鞋敲在花崗巖地板上的聲響有多突兀,遽然打斷了儀式。 眾人忍不住回眸瞧向聲音來處,連新人也停住了交換戒指的動作,夏荷華面露尷尬,頓住腳步,歉然道:「對不起,我來遲了。」 她一身倒大袖齊領十二鑲滾邊右衽的低衩孔雀藍旗袍,裙襬以靛藍絲線繡著牡丹花,外罩紅狐皮草微微屈膝,款款一福,裙襬內穿著玻璃絲襪,微微顯露。 柳依依臉色驀地僵住,咬牙低聲說:「孔麟,是你請她來的?」 孔麟滿臉驚詫,一臉無辜,「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臺下的賓客卻有人嚷了起來。 「是何西桑來了!」夏荷華的藝名是何嫿,眾人稱她為何西桑或何先生。 「哎唷!遲到有何關係,等會兒自罰幾杯,多唱幾首曲子給孔公子和他的夫人陪不是就好。」 這場筵席出席的大多達官貴人,不少公子哥是熟客,有些則是遞拜帖還請不到她,頓時間調笑聲不斷。 「要不吟幾首情詩或者彈琴助興也成。」 他們呼來喝去,夏荷華尷尬不已。夏荷華對于出局的安排向來不過問,哪里知道今晚的新人是倫敦的同窗,但柳依依總是懷疑孔麟移情別戀于她,早就不相往來。 柳依依對夏荷華本就心有嫉妒,開口譏嘲,「沒想到夏荷華居然淪落成娼妓。」 柳依依的聲量不小,擺明不給面子,眾人愣住了,場上頓時安靜。 夏荷華臉色發白,孔麟的臉色也不好看。孔柳兩家都是上滬赫赫有名的豪門貴戶,在臺上吵起來兩家的面子都掛不住,于是低聲說:「你別嚷嚷,到時候鬧上新聞版面,大家臉上都不光彩。」 柳依依聽了反倒冷笑道:「你好意思說我還不好意思聽。你們家可真風流,請了娼妓來我們的訂婚宴是想丟誰的臉?」 孔麟冷了臉,「柳依依,你少說兩句。別忘了我們兩家下午和洋人談跨國銀行合作協議,她精通四國語言,晚宴時可以陪陪洋人,做些中西方文化之間的調劑。」 「調劑?」柳依依冷笑。「陪人玩,還是給人玩?」 這下子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有些鄙夷,有些玩味,有些看好戲。 孔老爺聽了這些話,心底一把火在狂燒,未來的兒媳婦驕縱至此,根本不能迎娶入門,但柳家票號和他們聯合募資開銀行,孔家佔了四成五,柳家佔了三成的股份,其馀由幾個洋行站了兩成,吳芙插了乾股,要是柳家撤了,他損失難計。 正當他思索著如何善了,柳老夫人冷笑道:「親家,沒想到你們孔家有招妓這等癖好。我看親也甭結了,省得日后委屈了我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