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一)
黑暗勒住了時間的咽喉,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如同時間按下暫停鍵,黑暗在暗處翻滾如同匍匐在地伺機(jī)而動的野獸,對立于光明中的人類亮出閃著寒光的利爪,喉頭滾動發(fā)出滿是威脅的低吼。 無名風(fēng)自間隙刮過我暴露在外的皮膚,鑽心刺骨的寒意越過不御寒的布料鑽進(jìn)神經(jīng),冷意直衝頭腦。 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哆嗦一下扯了扯外套,看著被黑暗覆蓋的山路,總覺得有雙眼睛正盯著自己這一群人看。 「手機(jī)上顯示30度,怎么體感這么冷呢?」我小小聲的抱怨著。 自從風(fēng)吹過后四周陡然變得寂靜無聲,諾大的山林連個蟲鳴鳥叫都沒有…氣溫很像又下降好幾度,我將外套拉鍊拉起把自己裹得更緊。 「小北,你不是說你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嗎?走前面帶路吧。」身后的王嵐昕把我拱到了隊伍前面,不安的打量周遭環(huán)境。 「不帶這樣子的,而且我很久沒回來了。」我苦著一張臉,但無可奈何地被擠到隊伍最前方。 我們一行四人正站在被野草樹木包圍的山間小路上,頭頂上是一盞時亮?xí)r滅的路燈,那路燈看起來年老失修,燈罩上也有一層紅銅色的銹蝕,原地轉(zhuǎn)一圈視線可及處皆是一片漆黑,唯一看得清的物品是路燈旁的公車站牌,站名是——鎮(zhèn)山村。 . . 啪擦——! 路燈猝不及防的發(fā)出壽終正寢的聲音,我們心一驚皆抬頭看向正在忽明忽滅的燈泡,就在剎那間… 啪擦——! 燈光滅了。 眼前被黑暗蒙蔽,來不及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我們皆是心一驚,王嵐昕身體明顯的一震卻忍著沒叫出聲。 黑暗中又一陣風(fēng)刮來,呼嘯而過的強(qiáng)風(fēng)吹走了我頭上戴著的鴨舌帽,我暗罵了一聲后又想到四周的黑暗,只得作罷。 這次的風(fēng)來的更加強(qiáng)勁,四周的野草樹林被吹的沙沙作響,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狗群齊聲的長嚎,一時間感覺整座山開始瘋狂躁動,像是有什么東西潛伏在暗處,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臥槽,什么鬼。」胡逸被突然的黑暗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罵了一聲,一向反應(yīng)最快的他與陳辰誠快速打開手機(jī)附加的手電筒。 他們極有默契的用手電筒照著我,眼睛被強(qiáng)光照射我下意識抬起手遮擋。 「你們照我干嘛,照路啊照路。」我緊皺著眉,但看到光后還是松了一口氣。 啪擦——! 在陳辰誠將手電筒拿移走時路燈又亮了起來,但隨著光亮而來的是我們周遭rou眼可見的白霧。 「起霧了!」我反應(yīng)過來后看道這霧頓時駭然,大晚上起霧的山路準(zhǔn)沒好事情。 王嵐昕抓著我衣角的手在顫抖,我顧不得其他拉起行李箱就抬腳跨出路燈的保護(hù)圈。 「村子應(yīng)該就在前面,趕緊的在霧變濃前到。」我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牽著王嵐昕,回頭看向后面兩個。 我跑在最前頭,身后是胡逸跟陳辰誠的手電筒,而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靠感覺踩著柏油路往前跑,行李箱的輪子咕嚕咕嚕作響,在這山路上回盪顯得格外駭人。 「嘖…」腳底不知道絆到了什么東西,一個踉蹌差點摔在柏油路上,我眉頭蹙起看向地面。 聽見我的聲音后方兩個手電筒紛紛往地上照,被光照到的柏油路卻空無一物,我看著空無一物的柏油路打了一個寒噤,顧不得恐懼立馬邁開步子繼續(xù)跑。 「看到光了!」王嵐昕一喊,我看見被一層薄霧籠罩著的村子正亮著微光。 . . 沒幾分鐘,我站在村口看著面前的村子嘴角不自覺揚起笑。 「胡逸你下次別再睡過頭了,晚上搭車真的怪嚇人的。」王嵐昕喘著氣,埋怨的說道。 沒有人應(yīng)答王嵐昕的話。 死寂侵蝕了空氣,就連原本恐怖駭人的狗嚎聲都不知在何時消失無蹤。 「人呢…?」王嵐昕的聲音變得顫抖,他伸出手緊抓我的外套,我回頭看向來時的路。 霧在不知不覺間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它籠罩著身后漆黑一片的山路,那片霧里很像有什么東西朝我們走來… 叩——叩——叩—— 是物品敲擊地面的聲音,非常響亮有規(guī)律,那節(jié)奏緊捏著心臟,王嵐昕跟我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正當(dāng)我回過神來想拉著王嵐昕先跑時,聲音陡然停止!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盯著面前的濃霧… 「啊!!!」身旁的王嵐昕突然發(fā)出尖叫。 我順著王嵐昕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人臉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霧里,而我剛好對上他的眼睛。 「!!」我呼吸一滯,眉頭蹙起。 那是誰的臉? 那不是人臉,那是一個紙扎人。 像似剛從下水溝拖出來般,紙做的臉滿是水痕及污漬,更甚至右臉頰處破了個大洞,狼狽不堪。 兩眼也破了一個小洞,從洞里看去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眼睛以下,艷麗朱唇畫得栩栩如生,但卻被水暈得亂糟糟。 滴答—— 是液體是落在地的聲音。 那張臉在流血…!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每一處都在往外汨汨流出鮮血,那些鮮血染紅了原本就以不潔凈的臉頰… 四周死寂,我跟王嵐昕大氣都不敢出,雙腿像被下了咒般無法挪動。 叩——叩——叩—— 「你們沒事吧!!」霧里驀然傳來胡逸的聲音,面前的紙人臉在聲音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瞬間消失。 緊接著,胡逸和陳辰誠從原本指人所在的位置走了出來,王嵐昕看見紙人消失后腿一軟癱在我身上,我堪堪扶住他同時松了一口氣。 「怎么了?」胡逸皺起眉迅速上前擔(dān)憂的扶住王嵐昕,我將視線挪到陳辰誠身上,他沒有說什么僅朝我點了點頭。 陳辰誠身后突然走出一個弓著背的老婆婆,他手上拄著一個拐杖。 「這位是?」我上下掃視了一眼那個老婆婆后問道。 「喔!剛剛霧太大了,是這位老婆婆替我們帶的路。」胡逸介紹著。 那老婆婆像是沒聽到般,混濁的雙眼盯了我良久后勾起一個笑容,表情牽動著他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格外駭人。 那老婆婆接著向我點頭后就逕自走到村口旁的一間房里。 「這老婆婆也太奇怪了吧。」胡逸嘟囔道,我看著那間房子良久。 「唉,祖師爺?shù)淖嬗?xùn)都被忘了是嗎…」突然,我嘆了一口氣低聲喃喃道。 「怎么了?」陳辰誠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沒聽清我剛說了些什么。 我將還沒緩過來的王嵐昕託給胡逸照顧,一改剛剛備受驚嚇的神情,神色頓時變得淡漠,轉(zhuǎn)頭看向村里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 「你們就是那來旅游的吧,怎么這么晚才來!」不遠(yuǎn)處突然走來一個老伯,他向我們招手后走近。 「我還想著你們是不是迷路了呢,晚上的山路可怕著,可別亂跑啊!」他非常熱心地上前奪過行李,就帶著我們走向距離不遠(yuǎn)的招待館。 一間豪華的兩層樓地中海型建筑映入眼簾,我有些愕然。 「你們一定累了吧,趕緊休息!桌上有rou包子,我自己做的特別好吃了,皮薄餡多!」我驀然回過神視線停在那老伯身上,心里一震。 「怎么了?」胡逸跟王嵐昕已經(jīng)先進(jìn)招待館休息了,陳辰誠回頭看著停在原地的我問道。 「沒事,像故人。」話落,我?guī)е惓秸\走進(jìn)招待館。 . . 午夜時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確定身旁人熟睡后起身放輕腳步走到樓下。 輕飄飄的聲音傳進(jìn)我耳里,那聲音好像在唱歌…不對,唱童謠。 我站在樓梯口向下探頭,整個一樓因為只點了個蠟燭做照明所以格外陰暗,而那個童謠聲正是出自躺在躺椅上的老伯。 「翻——翻——翻——花繩,繞上手指打好結(jié)。拉住線,勾出形,翻的花樣真逗人——」那老伯正躺在蠟燭邊上,手中拿著蒲扇扇著,嘴里哼哼唸唸。 「您怎么還不睡?」我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躺椅旁邊。 話落,突然響起了鐘聲,是十二點了嗎?我看向聲音的源頭,是一旁墻上掛著的舊式掛鐘,鐘聲響了十二下,鐘擺規(guī)律地晃著。 像有什么感應(yīng)般,那老伯跟我同時看向窗外,外頭詭譎的綠光在沒有光害的村子里顯得格外突兀,每戶人家門口都掛著一個白色燈籠,看的人冷汗直出心驚膽顫。 起身走到窗邊,我透過玻璃看向不遠(yuǎn)村口,那里被突然出現(xiàn)濃厚的黑霧籠罩。 從霧里傳出的壓迫感讓我頭皮一麻,那是烙印在靈魂里最椎心蝕骨的…夢魘。 「老伯,外面什么情況?」我面色如水,將視線挪到那老伯身上,手指了指正在泛綠光的窗子。 那老伯看著我猶豫了一會兒,就一瞬間,他神色忽然變的緊張,屋內(nèi)安靜幾秒鐘后他抬手用蒲扇對我招了招,我沒有猶豫走到他身旁。 他壓低聲音,像是不想給誰聽到一樣,語氣聽起來莫名帶有故意恐嚇的意味。 我很疑惑,疑惑于他剛剛那一會兒的猶豫以及故意恐嚇。 「小姑娘我跟你說,你可別嚇到啊。」 . . 「外面那是陰兵借道。」 聽完這些話后我沒有應(yīng)答,將視線挪到黑霧上,原本純粹的黑霧在越來越靠近的情況下顏色變得混濁不堪,但有一大片紫格外突兀。 看到那片紫后我突然笑了,我突然知道剛剛的猶豫及故意恐嚇是什么意思了。 我笑的肆無忌憚、有恃無恐,詭異至極。 「小姑娘你干嘛?」那老伯坐起身瞪大眼睛看著我,眼底是說不清的情緒。 「啊…來了啊,是我不必再裝的意思嗎?」我垂眸兀自喃喃道。 兩眼笑成月牙,我右手捏了捏左肩后動了動脖子,站到老伯身旁彎腰雙手揹后。 「說吧,是外面那群東西教你把百鬼夜行說成陰兵借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