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晚安|之二
后來的時間日期是常之弈提議的,他們也約在週五晚上,先在附近的餐廳用餐、再散步。 他甚至提議可以接送她。 江芃穎答應了,是這段日子少數情緒比較有波瀾的時候,是感謝。 常之弈如約在她下班時間抵達她公司附近,江芃穎走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到了,似乎還稍微等了一下。 她敲敲車窗,他從假寐中醒來,甚至特地下車為她開了車門。 江芃穎不禁被他逗笑,「其實我可以自己開門。」 沒關係,對方回覆,「要去的地方有一點距離,累的話可以休息。」 她禮貌地答應,又問了問能不能打開窗戶,得到他的同意之后,將窗戶開了半個空隙,就這樣倚在床邊沿路看風景、吹吹夜晚的涼風。 后來她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常之弈在抵達目的地時將她喚醒。 他選的似乎是一間景觀餐廳,裝潢有些簡單,像古時候的客棧那樣,卻不簡陋。 常之弈領著她向二樓走去,兩人正好在窗邊的位子落座,可以將一旁的山海盡收眼底。 餐廳是中式的餐廳,兩個人點完餐后一桌子的菜,她其實十分懷疑兩人能不能將這些菜吃完。 出乎意料的是,常之弈比起表面上看起來的還能吃。 他在吃飯的時候很安靜,但很專注,看著他吃飯有種入口的是珍饈盛宴的感覺。 江芃穎邊吃,邊情不自禁的往窗外看。許是夜晚的關係,沙灘上的人已經不多了,有人獨自慢慢的走著、也有像是情侶或一群朋友歡鬧著、也有坐在野餐墊上就這樣消磨不知道多久的。 偶爾常之弈會提醒她記得吃哪道菜,偶爾她隨意的和常之弈搭上幾句話,不知不覺間兩人也將晚餐解決。 江芃穎突然想起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飯的場景,情況和現在似乎相差不多,自己的心境卻和當時大有不同,「我們第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你會覺得很尷尬嗎?」她好奇的問。 常之弈稍微思考了一下,最后搖搖頭。 江芃穎又接著問,他是不是其實和誰一起都不會尷尬。不知道為什么,她期待著自己是特別的,或許無關對象是誰,只是希望對某個人來說、自己可以是特別的。 不是像于學佑那樣不明所以的特別,反而因為是常之弈、因為是對她來說總是對什么都很認真的人,才會那么希望被肯定吧。 然而常之弈并沒有迎合她的期待,點點頭,說了似乎是的。 她不太意外,卻有些失落。 氣氛突然一陣沉默,但常之弈并沒有讓這樣的狀況維持太久,很快就提議可以離開,正好也當作消食,「走嗎?」 江芃穎看著先一步起身、俯視著她的常之弈,不知道為什么有種、兩人可以暫時一起逃亡的感覺。 只差他沒有向她伸出手。 腦中浮現這個想法的時候,她還嘲笑了下自己,果然太想談戀愛、又因為工作上的打擊太需要安慰,所以現在才會總有一些過于衝動的想法吧。 她跟在常之弈身后,原以為對方會直接向海灘走去,他卻沿著店家所在的那條街直進而行。 不過江芃穎也沒有打算問為什么,只是跟著他走,反正散步本來就沒有目的。 誰都沒有說話,而她一會兒湊近看看感興趣的店家、一會兒抬頭看看星空,要自己放空,似乎確實是舒暢很多。 他有時走著走著,突然落后,她就也放慢腳步;有時候是他太過領先,也會在意識到之后悄悄停下來,等她再次跟上。 經過一間便利商店時,常之弈問她要不要喝酒。 「你不是不能喝嗎?還是等等你要讓我開車?」 「你喝就好,我也可以喝別的。」 江芃穎思索了下,的確是挺需要酒。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再佐以酒精,她似乎就可以暫時放下所有的執著和煩惱、可以暫時饒恕自己。 最后她買了大罐的啤酒,常之弈好像買了汽水。 接著常之弈表示要回車上拿東西,然后他們可以前往海灘。 他搬出了一個大塑膠袋,一路走到灘邊才找地方放了下來。 江芃穎默默的看著他從塑膠袋里拿出一些東西——野餐墊,還有一袋長長的包裝,直到他抽出里面的東西之后,才看清原來是仙女棒。 她完全沒有料想到他會準備任何散步以外的活動,于是大為震驚,「……你還特別準備這個?」 「剛好想到。」常之弈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鋪好野餐墊后,又將仙女棒遞給她,「要玩嗎?」 江芃穎點點頭,然后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他剛鋪好的野餐墊上。常之弈也將其他東西放下,拿出了打火機點燃一根仙女棒給了她,又點了一根給自己。 一開始,他們只是點著一根又一根的仙女棒,在海灘上慢慢的走,看著火花映在浪花上的樣子。后來也不記得是誰先開始奔跑了起來,揮舞著仙女棒寫字。后來兩人都拿出手機,試圖將揮舞仙女棒寫出來的字跡拍攝起來,嘗試了不少次,仙女棒也慢慢耗盡。 最后兩人走得累了,就坐在野餐墊上,將剩下的仙女棒零零散散的插在沙灘上,燃盡了再換一批,塑膠袋里用罄的仙女棒越來越多。 江芃穎望著海面,馀光倒映著仙女棒的光,手里拿著剛剛還沒喝完的啤酒,若有所思的樣子。 本來想要開口問常之弈的年齡和職業,酒精的催化下似乎能夠讓她傾吐出職場上的煩惱,但想起了《晚安之后》活動方似乎還不允許公開這些個人資料。 「生活真的好累。」于是最后她吐出了這樣的感嘆。 常之弈輕輕啜了一口汽水,良久才開口,「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看海。」 見他沒有直接回答,江芃穎反而被他的話語給吸引,轉過去看他,「聽海、看海……其實也沒有想要做什么。只是覺得這樣好像能平靜一點。」 「因為很累,還是努力的過著,這樣就很好了。」他將固定在海上的視線移過來,和她對視,「你做得很好。」 她突然有點想哭。 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做得好,連自己也沒有。 雖然過得很糟,儘管這樣也還堅持著,就已經足夠好了嗎? 江芃穎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的情感,便將啤酒罐向前遞,常之弈也意會到了,將自己的鋁罐與她碰杯。 最后,她點燃最后一根仙女棒,將閃爍的火花、啤酒,和浪花不斷拍打的海面拍了下來,也將自己的苦悶定格在這一幀。 「謝謝你。」她望著常之弈,誠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