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艾娃,」約翰收拾掉落在地上的刀劍,距離上次他跌破眾人眼鏡的打贏艾娃已過三個月,從那之后他就再也沒贏過,大家都笑稱那次是人類史上空無絕后的奇蹟,而他今天又一如往常的輸了,「你跟賽維爾最近好奇怪喔!」 「哪里奇怪?」輕輕松松就打贏哥哥的艾娃單手提著劍,并跟觀戰的女孩們揮揮手。 「就──」約翰絞盡腦汁想要找出一個詞來形容,接著靈光一閃,「客氣!對!就是太客氣了?!?/br> 「說什么客氣?」艾娃挑眉,「賽維爾什么時候僭越他的身份,對我們沒禮貌了?」 「不是禮不禮貌的問題啦!」約翰用力搖搖頭,「是你們對彼此……唉我不會講,就是一種生疏的感覺……」 艾娃看似漫不經心地收拾自己的刀劍,內心其實暗暗握緊了拳頭。 「話說……」約翰頭湊了過來,刻意壓低了聲音,「詛咒的事你打算怎么辦?再三個月就是二王子殿下的二十歲生日了,我聽見父親和母親在討論,沒意外的話國王陛下應該會在那天宣布你們要結婚的日子……」 「能怎么辦?」艾娃瞪他,「說來說去,還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是我不好啦,」約翰搔頭,「但你們再繼續下去──萬一新婚之夜也是滿月,你難不成要在婚禮上當著老公前面大喊別的男人的名字?」 「不用你說,」艾娃顯然很煩躁,「我也知道啊!」 艾娃轉身而去。 約翰看著meimei的身影,嘆了口氣。 「王子妃殿下要舉辦茶會?」艾娃沒勁地垂下肩膀,「饒了我吧……」 母親瞪了她一眼,約翰竊笑一聲,艾娃勉強自己再坐端正一點,但內心其實無力到不行。 貴族小姐之間的茶會基本上是一種她永遠搞不懂的活動,大家表面上和平,其實暗暗較量彼此的身家和容貌。 打從十二歲被選為泰倫斯未來的新娘后,原本相處得還可以的一些貴族小姐會刻意講話酸她,但她覺得這還算好的,反正假裝聽不懂就好(而且她不只一次發現這些貴族小姐偷偷在看她,特別是她穿騎士裝的時候)。 比較麻煩的是,某些支持她父親的家族出身的小姐會諂媚地討好她,讓她覺得回應起來很心累。 潔西卡倒是很擅長這種場面,然而婚后也不常自己舉辦茶會,這次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居然親自舉辦,雖然說艾娃對這種茶會能避就避,但也絕不可能忽視王子妃的邀請,非得前往參加不可。 「真少見,潔──我是說王子妃殿下,」約翰瞧見母親的眼神急忙改口,「我印象中她婚后是不是很少親自舉辦茶會?」 「我認為,」母親緩緩地說,「王子妃殿下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艾娃你可要恰當地做出反應。」 「事情……」艾娃思索了一下,「該不會是懷──」 「大概是這樣沒錯,」母親語氣冷淡地打斷她,「跟大王子殿下結婚也一年了,也聽說最近王子妃殿下飲食有所改變?!?/br> 艾娃眨眨眼,突然覺得心情很復雜。 一方面是曾經是朋友才大她一歲的人一眨眼突然要當mama了,而她還無法想像自己成為一個母親,甚至是別人的新娘。 但期限恐怕也就在眼前了。 「欸?什么意思?」約翰沒聽懂。 母親看了約翰一眼,嘆了口氣。 「真不知道該幫你找哪一家小姐,太聰明的怕你被騙得很慘,不夠聰明的怕你們倆夫妻一起被騙……」 「欸?話題怎么會轉到這里來?」 看著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笨蛋哥哥,艾娃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但笑完之后,她嘴角的弧度馬上消失。 想到即將到來的茶會就足以讓她頭痛。 「你要穿這樣?」母親怒瞪艾娃。 「對?!?/br> 艾娃一如往常只扎了個俐落的馬尾,而她身上的衣服也完全是平常常有的打扮──以深藍色帶點黑色條紋的布料製作而成的輕便洋裝,雖說是洋裝,但注重活動方便的剪裁和暗色調的布料明顯比尋常的貴族小姐所穿的服裝帶了更多中性的感覺。 這身打扮使得原本容貌就偏男孩子氣的她,更多了一份率性的感覺。 「換一件。」母親不由分說地就要艾娃換下。 「來不及了,」艾娃輕松躲過母親伸過來的手,「遲到可就不好了,畢竟是王子妃殿下的茶會呢!」 艾娃快速步出家門,一把拉開馬車的門,立刻催促賽維爾趕快出發,留下憤怒至極的母親和誠惶誠恐的僕人們。 艾娃一早就計畫好了,為了要確保逃生路線,還特別找了賽維爾來駕馬車,而不是平常的馬伕。 「小姐……」賽維爾無奈地說,「這樣做,夫人等小姐回來一定不會放過您的?!?/br> 「放心啦,」艾娃隨意的揮揮手,「母親對我的"懲罰"也不就那幾招,而且說到底王子妃的茶會也只能邀請貴族小姐們而已,王子妃殿下也不是會在服裝上刁難的人?!?/br> 「就算王子妃殿下不說話,其他小姐還是會刁難您啊……」 「放心,不管我穿什么,她們都一定要說上個幾句,更何況我發現,」艾娃吐舌,「雖然打扮太中性會被酸男人婆,但實際上她們會對我比較好一點?!?/br> 然后在背后偷偷流口水。艾娃默默吞下后面這句話,接著換了一個話題。 「抱歉啊,賽維爾還讓你來駕馬車?!?/br> 「小姐囑咐我任何事,我都很愿意。」 聽見一如往常的忠誠回答,艾娃苦笑了一下。 「晚點你請馬伕來接吧,晚一點還要巡守不是嗎?」 「是。」 兩人都安靜下來,空氣瀰漫起一股不自在的沉默。 自從上次那場尷尬的談話之后,他們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單獨相處的機會,唯有那三個滿月之夜是避也避不開,所幸沒發生什么大事(雖然艾娃每次早上起來都會為昨晚的行為羞愧到不行)。 艾娃真討厭自己,那天問了那樣的問題,賽維爾絕對察覺到了解除魔咒的"條件"。 然而過了尷尬而客氣的三個月,還被笨蛋哥哥察覺到不對勁,艾娃決定今天要好好解決這個問題,于是假借偷溜之名,順利偷到一點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在她腦袋沒被魔咒弄昏頭的情況下。 「賽維爾?!?/br> 「……是?!?/br> 彷彿是察覺到了艾娃即將講些什么,艾娃可以感覺到那拿著韁繩的背影有些僵硬了起來。 艾娃深吸了一口氣,才再度開口。 「再過兩個月,就是泰倫斯的二十歲生日了……母親說,極有可能在那時宣佈我和他婚事的實際日子。」 「……」 賽維爾沒有回話,唯有馬蹄和輪子的聲響交錯著。 「魔咒的事,不可能不解決……賽維爾,你已經察覺到魔咒的解決方法是什么了吧?」 又沉默了一陣之后,艾娃才聽見前方那道背影輕輕地吐出"是"的回應。 「……我并沒有想要強迫你的意思,」艾娃艱難地繼續說,「只是這件事如果不解決的話,無論是你還是我,甚至整個家族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幾個月,艾娃反覆思考過了,雖然她不愿意讓賽維爾做些非出自意愿的事,但賽維爾極有可能被她害死。 與其害他死無喪身之地,不如── 「……艾娃小姐,這實在太不合常規了──不,應該說這完全不對、不能、我是說我這種人不是說小姐……」 賽維爾一開始還保持著冷靜的語氣,但后來顯然開始有點語無倫次了起來。 「我很抱歉讓你陷入這種情況,都是哥哥……不!都是我的責任,」艾娃激動起來,「但我必須保護的我的家族……」 還有你。 但艾娃沒說出口。 「你再考慮一下吧,賽維爾……」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目的地,艾娃留下最后一句話,黑發騎士手緊握著韁繩,遲遲沒有行動,直到下一組馬車到來,他才回過神來,連忙把馬車駕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