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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惜,我找到她了?!彼K于開口。 “誰?找到誰?”她不懂。 他靠過來,拉住她另一只手,仿佛是怕她要站起來,緩緩告訴她:“你mama,我找到她了,她在日本....” 她怔住了,沒有聲音,聽他繼續(xù)在說:“我們結(jié)婚那年,我就找到她了,后來我每年都去看她,借出差的機會。就在宮島附近,他們開了一家小店,我每年帶回來的點心,那是你mama做的??墒牵腋屑s定,不能告訴你,我想,我們應該尊重她的意思,是不是?” 她的手在他手心里,不自覺的握了起來。她還是沒有聲音,只這樣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 他不得不往下繼續(xù)說:“你放心,她過得很好,有一個繼子,繼子一家人對她很孝順,在我們結(jié)婚那一年,她就已經(jīng)做了奶奶。雖然她嫁的日本丈夫很早就去世了,但她很堅強,帶著一家人努力生活,受到全家人的尊敬?!彼荒苓@樣,描述他知道的事實,關于她為什么當年要扔下女兒,決絕的離開從此不管不問,陳卓從來沒問過她,也許正是因為沒問過,他才可以這樣每年都來,她才愿意這樣每年都見他。人心深處,總藏著許多事情,不僅別人不能問,有時連自己也不能。他們在趕往日本的飛機上,陳卓低聲的給她講著每年去小店看望她mama的情景,她每次說過的話,講過的往事。 她沉默的始終抓著他的手。隱隱的覺得自己的意識有點渙散,怎么也沒辦法集中精力。 他們一落地就馬不停蹄的趕往醫(yī)院,陳卓在醫(yī)院門囗和中島通了電話,他很快下來接他們。 曾惜是第一次見到中島,他小跑著過來,走到他們面前,表情有些悲傷,客氣點頭用中文說著:“你好,jiejie?!?/br> 她被他叫得愣住了,遲鈍著回應他:“你好?!?/br> 陳卓有些焦急,問上面的情況。中島卻已經(jīng)不著急了,他緩慢的帶他們上樓,走到病房前,告訴他們,mama已經(jīng)走了,就在不久前的幾分鐘。中島用日文,曾惜沒有聽懂,他們站在那間病房門囗。 陳卓攥著她的手,艱難的轉(zhuǎn)述給她聽,她恍惚的反應了很久。陳卓看著她沒有表情,心里升起擔憂來,叫她:“惜惜,你聽明白了么?” 她忍了一路的眼淚忽然從眼角滑下來,過了這么多年,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她以為她已經(jīng)變得堅強而堅硬,原來并沒有。 她微微向前了一步,卻沒有走進去,只向里面看著,終于泣不成聲,倉皇的一只手想去扶什么,被陳卓接進懷里來。她暗啞的在說:“她沒有等我,還是沒有等我.......” 大概是聽到門囗動靜,守在病床前的佳子從里面走了出來。中島向她說明,這位是jiejie。 佳子客氣的走過來躬身致意,抬頭的一瞬間卻愣了愣,大概是發(fā)現(xiàn)曾惜長得和她婆婆實在太像了,恍若分身,吃了一驚。 她從囗袋里拿出一個栗色絹包托在手上,回頭指了指病房里面,向曾惜說:“給jiejie。”她會的中文有限,只有這個字而已,是說這是婆婆讓她轉(zhuǎn)交給jiejie的。曾惜低頭看著她手里的東西,接過來,打開,是一枚半個手掌大的玉玉。是玉玉,是那年她從曾家贖回來的那個。 她贖回來,是想有一天留給她.... 曾惜拿在手里,她模糊的看著它,看它在日光下泛著年深日久的瑩潤的光。 她mama的后事他們尊重中島一家的意見,辦了日式的葬禮。禮儀結(jié)束后,他們一起坐在小店的店堂里吃飯,外面正下著鵝毛大雪,窗玻璃上布滿了細密的水蒸氣。 中島問:“jiejie,為什么mama沒有去看過你,你在中國好么?” 陳卓把他的話翻譯給曾惜聽,但同時,也遲疑的,不知道這樣的問題,讓他太太怎么回答! 曾惜聽完,想了想,她淡然的說:“她把我留給爸爸了,我跟著爸爸一家長大,我過得很好,她很放心!”她望著陳卓,陳卓伸過手來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把她的回答翻譯給中島聽,看到他聽完點了點頭。 她在這里一直是個堅強又值得尊敬的mama,就讓她一直是他們心里的模樣吧!曾惜看著窗外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雪花,在心里遙遠的想著。他們是第二天回國,這一晚就住在小店的樓上。入夜時,外面街道上積了厚厚一層雪,一片寂寂無聲。 陳卓拉著曾惜下樓來,曾惜問他干嘛,他不肯說。 走到一樓的后門囗,他自己去開了后廊上的燈,能看到臺階外面銀裝素裹的一片凌冬天地,有起伏的小山丘此時蓋著厚厚的積雪。他開了后門,推她走出去。曾惜一腳踏在雪地里,咯吱一聲,是踩雪的回音。她愣住了,抬頭看這一片陌生的世界,看身后的房子,看遠處的山脈,她許多次沒有看清的,此時都看清了... 她回頭來望著陳卓,眼睛里閃著異樣的光,仿佛在說:“你看,是這里吧!竟然是這里!” 陳卓聽到了她心里的聲音,朝她點了點頭,鼓勵她:“再走!” 她聽他的話,又向前走了幾步,咯吱咯吱的踏雪聲;她一步步走著,像是走在夢境里,也像是要走出那夢境! 那段長長夢境無邊無沿,沒有人知道是不是一番真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