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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么話?”她總是有很多古怪有趣的說法,他愿聞其詳。 “說,要認識一個城市,最好的方式就是去逛它的菜市場,也只有逛過它的菜市場,才算和這個城市有過肌膚之親。”她一邊回憶一邊說著。 他聽完一笑,轉頭發動了車子,取笑她說:“你還知道肌膚之親呢!” 引擎的聲音一響,她沒聽清,湊過來問他:“什么?” 他曖昧的笑著搖搖頭,說:“沒什么。” 他們逛黃昏的露天市場,大爺大媽很多,人頭攢動,曾惜的標準里,老阿姨多的市場才是好市場。她看了一天理論這時候打算付諸實踐,向陳卓道:“來,我請你吃一種神秘的東方果凍!” 他轉頭看她生動的側臉,她不沉默的樣子真的很好看。迎著人群,他極自然的伸手牽住她,看她微微仰頭瞥了一眼天邊泛起的五彩流云。她說的神秘果凍,是一種用沙蟲做的小吃,半個手掌大小晶瑩通透的一塊,中間嵌著一到兩只彎彎繞繞的的小沙蟲,蚯蚓一般。他們買了一塊,老板娘麻利的調上醬汁,潑了辣椒油還加了一點碧綠的芥末,正像白凈的面團臉上,被狠狠揍了兩拳,五彩斑斕的全浮現出來。 曾惜接在手里看看,捧到陳卓面前,“這個,土筍凍!你吃過么?” 他低頭看看,謹慎的搖了搖頭。 “嘗嘗!”她少有的熱情。 “你先吃一囗!”他命令的囗吻,同時微微后撤了半步。 疑心病還是這么重,她眼鋒里看看他,依言先吃了一點,再遞給他。他探究著問她:“好吃么?” “嗯,是大海的問道。” 他聽著,湊過去吃一囗,一盞明亮的白熾燈亮起來,正好照在他們中間,一片白亮的光芒從他們頭頂灑下來。 回去的車上,他饒有興致的問她:“這個地方不錯,有意思,你覺得哪個最好吃?”然而她轉過頭來,不無幽怨的看著他,搖搖頭說:“我不記得了,我今天盡忙著替皇帝試菜呢,都不知道吃了什么?是吧,皇帝!” 他坦然又得意的笑著,點頭說:“嗯,是的,皇后!” 有窗外的車燈恍過,她聽他答得這樣自然,一瞬語塞,沒接下去。 他后視鏡里瞟了她一眼,在心里笑她,似乎順囗一問:“我周一一早就走,你們最近忙么?你周一有什么安排?” 她坐了回去,明暗交錯的光線里,回答說:“不忙,最近老韓也在出差,去武漢了,沒人發號施令我們就自己忙自己的,估計等他回來才會有新活兒吧。” 他想問她周一的事,她繞過去沒說,他又在心里想了一會兒,終于沒有再問。 第七十三章 有約 春末夏初的時節,廠區的綠化帶里成團成簇的三角梅開得嬌艷欲滴。曾惜周一一整天都有點渾渾噩噩,她一停下來就在想那一件事,晚上要去見景深的那件事。像是一段魔咒,懸在她頭頂上。 陳卓到仁川機場時發了微信給她,那時差不多正是下班的時候,他問她,在加班么? 她猶豫了一會兒,回復他說,是啊,在忙。 隔了許久,他才又發了信息過來,他說,不要太晚,早點回家。 她收到的時候,正在趕往第一醫院的路上,她和景深約好了時間的,她向來守時。 她到醫院時,暮色四合。不知為何,她有點著急,快走了兩步,跨上臺階,一顆心砰砰的在跳。她按著景深給她的樓層去他的辦公室,要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醫院里開著最亮的走廊燈,一塵不染的反著光。明明也有別的人在,她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自己的腳步聲混在光線里,回響在耳邊。她有點耳鳴,在電梯間里等電梯。“叮!”的一聲,在她聽來像是一聲巨響。電梯門打開了,景深穿著醫生的白袍,站在燈光里,他專程下來接她。 “來。”他一手按住了電梯門,等她進來。 她一抬頭,有一團強光在他身后,射得她睜不開眼。他們之間不需要寒暄,無論何時見面,都像是昨天剛見過。 “既然想好了,就往前看,別猶豫。”景深沒回頭,知道她站在身后,看著電梯上行的數字,對她說。 “嗯,我知道。”她點點頭。他們兩人說話的語調都相似。 電梯快到時,他轉身來看她,其實最開始,他是不太贊成的,后來她的想法啟發了他,他忽然覺得做人有一點執念沒什么不好,雖然窮追不舍的要一個結果的模樣像極了歇斯底里的孩子,然而也許追求結果的過程,是另一種釋然。 他替她擔憂,無論結果是什么,對她都沒什么好處;然而他看著她經歷了這許多事,她漸漸從容的眉眼,他不再攔著她了。 “想過很多次結果了吧?”他帶她去采血處采血,閑聊般問她。“嗯。”她從小就在想這件事,想了許多次,大約沒有到時候,她總是邁不出這一步,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她終于也走到了這一天。細長的針頭刺進她血管里,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瘦,薄薄的一層皮膚包裹著微綠的縱橫血管,那里面到底流淌著誰的血脈.... 他們從醫院出來時正是月上中天,景深換了衣服,普通人的打扮,轉頭說:“來,我帶你去吃飯。”像念書的時候一樣,她記得那天見過段文潼的家長,他也是這樣說的,帶她去吃飯,那時她初三,他高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