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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橡實在線閱讀 - 3. 曉靈 跳躍的時間線(二)

3. 曉靈 跳躍的時間線(二)

    如果記憶沒有錯亂,昨天是一九八四年的四月十六號。若然今天真的是一九九五年五月九號,不是她時空轉移,就是記憶出現很嚴重的錯亂。曉靈記得,電臺的健康節(jié)目曾訪問腦科專家,專家說人類會把一些沒發(fā)生過的事情當成自己的回憶,也會把錯誤的資訊當成客觀的事實。曉靈的直覺告訴她,某些事情在她不察覺的情況下出現差錯。自從昨天在荔園看到黑彩虹后,世界的一隅悄然變化。問題也許并非出自于己身,她身體沒有任何不適,頭腦清晰,精神抖擻,她絕對不是婆婆所言的作夢。然而,假如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世界的既定規(guī)則出錯,這可就復雜了。人類沒可能穿越時空的,至少在她的認知里,人是被動地跟隨著時間的軌跡。

    「我們控制時間,愛飛馳到哪個空間,就是哪個空間,這解釋了為什么你愛聽故事而我愛說故事。」她現在真的一覺醒來飛馳到十一年后的香港了。哎呀,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她上次聽完《阿修羅》的故事,該晚就夢到了吳珉珉與無臉的張沼平,她這次會不會如婆婆所言那樣,因為這句話而把夢境的時間點設置于未來,而不是現在,從而實現飛翔到其他時空的幻想?在以上的假設中,這是最合理的。因為是夢,所以一切才會這么古怪。因為是夢,所有的怪異也是合情理的。她努力地說服自己一切是場虛幻的夢,但不知哪里來的自信告訴她,這是現實。想到這里,曉靈習慣性地搖搖腦袋。想得太復雜只是庸人自擾,停留原地也無補于事。曉靈步出大堂,如平日一樣走往柴油火車站。她沒想好去哪里,先出發(fā)才算。

    「十年人事幾番新」這句話正正是形容現在的狀況。柴油火車已被淘汰,改成九廣鐵路。車卡比以往的舒適寬大,車程比以前短了三小時。曉靈心想,當她回到從八十年代后,或許她會掛念這里的一切,會更逼不及待迎接九十年代。這里的技術發(fā)展得這么好,她是不是要跟著時代的步伐而進修,說不定會有更大的發(fā)展機會。

    在等待紅燈變綠的時候,曉靈下定決心要往工廠一趟。她需要人證來證明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如果真的是在夢里,這倒不錯,她可以任意作決定而不用承擔后果。但假如這里是真實的,這就出大事了,她真飛馳到別的空間了。昨天見過她的就只有阿芳。雖然她一張開眼睛就在家里,理應父母和弟妹見過她的,但這個世界怪里怪氣的,說不定她是瞬間轉移回家的。多想無益,再想的話交通燈又轉回紅色了。橫過馬路時,曉靈低頭沉思,一時沒留意穿著白色背心,同樣低頭走路的彪形大漢正向著她那方近面而來,且沒有減速之意。兩個各有所思的低頭族撞在一起,曉靈的瘦弱身體失去平衡而四十五度角的往后墮下,幸好她被身旁的女士及時拉住才沒有四腳朝天。

    「對不起,你還好嗎?」她以為阿芳爸爸的聲音是全世界最沙啞低沉的,原來一山還有一山高。曉靈抬頭欲回應他的道歉,看到他的臉時卻愣住了。男人的眼皮紅腫得如被饑渴的蚊子叮過,眼白佈滿一道道四散的血絲,眼袋大得裝下一顆紅豆,而且臉色慘白,唇看不出一絲血色。雖然他是擁有剛強軀體的大男人,但曉靈覺得此時的他宛如一個剛剛被mama罵完,委屈得隨時可以哭出來的小男孩。待她反應過來后,曉靈搖頭示意,男人點頭后急步離去。

    整條街道的人垂頭喪氣,莫名的熟悉感覺涌在腦間。她記得在李小龍離世那天,不管是男或女,藍領或白領,所有行人都是失魂落魄,如在一夜間失去了支撐身體的骨頭。

    「不好意思,請問怎樣去大東工廠?」曉靈問一個倚在電話亭旁站著的女人。

    女人戴著黑色皮革發(fā)箍,深棕色秀發(fā)落在腰間,臉蛋姣好如電影明星。但她的表情與這張臉很不配,女人一臉沮喪地抬頭,想了想后答腔:「你??說什么?」

    「大東工廠。」曉靈字正圓腔地再讀一遍。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女人踏步離開,曉靈跟隨其后,繼續(xù)問道:「我還想問,這里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情?為什么每個人都好像沒精打采?」

    她回頭道:「哦??新聞剛剛報導了??鄧麗君在不久前離世。」眼睛頃刻擠出淚水,她拿出手帕拭去。

    「為什么會這樣?」曉靈一直定睛著女人的眼睛,聽到消息后震驚地把手合著嘴巴。

    「好像是哮喘發(fā)作,她在泰國清邁去世的,現在還沒公布詳情。」

    原來是這樣??人生就是一場不停失去的游戲,但突如其來的離去實在留下太多的遺憾,相信有名如鄧麗君必然有未竟之志。生命必然留有遺憾,惟一可以做的就只有把遺憾盡量減小。但怎樣才能減小,她對此毫無頭緒。曉靈想起被水龍捲捲走的船家,他們應該是回不來的。在人生倒數的剎那腦海到底會不會出現人生走馬燈,回顧這輩子的所有片段?曉靈這一生似乎沒有什么回憶是值得重溫的,光是想像便感到焦頭爛額,太陽經控訴般脹痛起來。

    街道熙來攘往,一名短發(fā)女生從曉靈身邊經過,她慌忙地輕抓著女生的手臂,查詢大東工廠的位置。女生的手指在空氣中亂揮,時而指東,時而指西的說道:「幾年前已經拆了。」

    「拆了?」來到這個時空一陣子,曉靈開始習慣這里的環(huán)境與她居住的存著差異。這里的汽車變多了,人也多了,大廈高了,當她聽到工作了十多年的工廠拆了,反應沒有在保安亭聽到期時震驚,反而暗暗期待著這里有什么變化。

    「現在的工廠都北移上大陸了。小meimei,你是哪里人?或許你剛來香港不知道吧,香港製造業(yè)在這十年息微,工廠全都北移了。」女生蹙眉掃視著曉靈,渴望從她的衣著知曉來歷。

    「我??我只是很少到這邊,所以不太懂。那??請問它的原址在哪里?」曉靈被女生的凌厲目光嚇得期期艾艾的,她最怕別人問她是哪里人,也怕別人打量她的目光。曉靈不自覺地縮頭,眨眨眼后倒把腰挺得更直,堂堂正正地直視著女生說:「那請問原址該怎么走?」

    口講無憑,不是親眼見到的話,曉靈絕不會相信別人的話,這是她踏入社會十多年領悟到的道理。她必須一直提醒自己,這個世界很奇怪,這里的人即使生得人模人樣的,但曉靈覺得他們與自己存在著難以觸及的距離。這并非與陌生人初出溝通的尷尬。她感覺到一路上相遇的人只是一個載體。戴著頭箍的女人流出來的眼淚就如白開水,不帶溫度,即使她的眼睛低垂流露悲痛,但瞳睛空洞,皺著的臉過于刻意,情感浮于表面,語氣亦如木頭人初學人類說話般生硬。眼前短發(fā)女生臉色凜然,言行舉止流露不出絲毫情感,但也可能是她的個性吧。唯一讓曉靈感到溫度的是在馬路中相撞的男人,他似乎有獨立思想的,但接觸時間太短,難以觀察入微。活人是有靈的,多絕望的人散發(fā)著生存的氣息。曉靈祈愿,這里只是場夢。

    「哦??你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再轉右。工廠拆了之后,現在改建成新世代影視中心。」

    曉靈點頭道謝,女生抓著她的手問:「對了,你的喇叭褲在哪里買的?好酷哦。」

    「是esprit的。」曉靈盯著她的雙眼,搜尋著人性的去向。其實曉靈還想補充一句,這是十一年前的貨品,還是工廠的樣版來的,然而話爬到嘴邊便被自尊心強行咽回去。

    她在街道來回走了三趟,的確找不到工廠的蹤跡。工廠周邊的大廈全都改頭換面,有些變成了高聳的商業(yè)大廈,有些則是工地。曉靈站在新世代影視中心的地下,昂頭望著耀眼奪目的立體銀色招牌,沉吟著應否進去一看。來中心的似乎都是男生,她的存在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駐足之際,曉靈想起她根本不用思慮太多,冗馀的理智不適用于荒謬的世界。她闊步進去,這里沒想像中偌大,商舖鱗次櫛比地相連,兩岸中間的狹隘走廊擠滿了年輕男生,與剛才街頭垂頭喪氣的人截然不同,他們一群群興高采烈地談論新潮玩具。頭兩層均是漫畫與玩具區(qū),櫥窗擺放著日本漫畫,《叮噹》漫畫仍然連載。上到第三層,氣氛稍微有別,這里的人潮明顯松動,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生似乎大多不來這一層。路人大多敗頂或白發(fā)皤皤,偶爾有一些步伐輕快的年輕人刷身。在扶手電梯旁邊的是售賣電影光碟店舖,張國榮原來在這時期拍了《霸王別姬》,他的海報貼在多間商店的門外。曉靈越走越覺情勢不對頭,玻璃窗上的電影海報主角衣服一間比一間單薄。走到最盡頭,兩邊的水著女優(yōu)的海報光明正大地貼在玻璃窗前,門口被布簾擋住。曉靈盯望著海報,心想如果mama知道十年后的香港,竟然在深水埗的商場輕易購買四仔,她一定會大罵傷風敗德,但說真的,在八十年代,四仔在街邊檔也買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