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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窗前看著,想起林凈寧。 回來這幾天,似乎也沒怎么聯系。倒是前兩天的一個半夜,她已經睡著了,手機響起來,是他打過來的電話。她當時迷糊了一秒鐘,瞬間接起,那邊卻半天沒說話。 她試探的叫他:“林凈寧?” 想想他大概是喝多了酒,許是又參加各種飯局玩到半夜,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溫渝靜悄悄聽了一會兒,正打算掛掉,聽見他低低出了聲:“你什么時候回來?”滿含醉意,說完就變成了忙音。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句話的意義,但那天晚上她的心像小鹿亂撞,好幾天都樂呵呵的,以至于李碧琦參加完商會回來,總要問一句說這么高興還以為你那個論文發表了。 2016年9月,我國第一個真正的空間實驗室,天宮二號成功發射,酒泉發射中心瞬時成了焦點。當時又恰逢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溫老爺子作為揚州界的文學泰斗被邀請去軍事博物館,溫渝一同陪去。去的路上,司機開著廣播,廣播里插播了一條娛樂新聞,《戰狼》獲得優秀影片獎,□□善憑借《尋龍訣》獲得最佳導演獎。 那天溫老爺子穿著一身中山裝,那還是奶奶在世的時候做的衣裳,顯得莊嚴隆重,說出來的話卻充滿溺愛,看著溫渝道:“最近工作怎么樣?” 溫渝說:“挺好的。” “我聽你媽說特別忙?”溫老爺子道,“忙是好事,說明你有價值,有一天要是不喜歡了,就回揚州,或者去幫你媽,她這幾年忙著拍賣會的事,頭發都白了不少。” 溫渝想了想:“我看她挺樂此不疲。” “還在生氣呢?” 溫渝:“沒有。” “她想給你說一門親事,你不同意,連聽一句都不愿意,我批評她了。現在不像我們那時候,盲婚啞嫁,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搞這一套。” 溫渝抿著嘴笑:“我媽怎么說?” “只能忍著唄。”溫老爺子笑的慈祥,“我和她談過了,你和你姐的婚事自己拿主意,但有一樣,得帶回來讓我看看,你媽最近沒再說吧?” 溫渝搖頭:“我姐回來過?” 溫老爺子說:“上個月回來住了幾天又走了,也不知道一天在做什么,和你爸性格一樣,喜歡五湖四海的跑,再回來估摸著就到今年祭祖了。” 話到最后,聲音低了不少。 溫渝到現在,只依稀記得父親的樣子,瘦瘦的,高高的,帶著個眼鏡,肩膀上跨著攝像機,站在綠皮火車前笑著看鏡頭的那張照片,那是1988年拍的。當年李碧琦也是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嫁給了喜歡的男人,一個全國各地收藏奇珍異品,一個搞瓷器文化,后來父親淋巴癌去世,李碧琦遠走他鄉,去了加拿大做拍賣主管,還干著從前的活,性格變了不少,只是很少回國了。 車子慢慢開至博物館前,溫老爺子拍了拍溫渝的手:“這些年你媽一個人不容易,她說什么你就笑笑,別硬來,知道嗎?” 溫渝眼睛微微酸澀:“知道。” 那天陪同溫老爺子的還有幾位年邁的知名作家,溫渝走在最后,也不跟的太緊,有人問她是不是溫家的秘書,老爺子玩笑說:“我孫女兒,帶她過來見見世面。” 問這話的叫張楚河,是著名作家張玉河的大哥,兩個人并成為文壇張氏兄弟,寫盡了六十年代的農民孤苦與社會變遷。 “哪兒高就呢?”這人又問。 老爺子擺擺手,替溫渝道:“普通工作,談不上高就,在宜城大學做助教,也喜歡文學,你要是有什么好事兒,可惦記著點啊。” 這人笑笑,看著溫渝道:“宜城大學可是個好去處,你們顧院長和我關系不錯,前段時間玉河還去你們那做講座了,有聽嗎?” 溫渝禮貌頷首:“張老師才華斐然,出口成章,那天我們文學院幾乎是座無虛席,學生都快站在門口去了。” 這話說的人心里舒暢,誰不愛聽。 “這么年輕就做到助教,我看前途無量得很,要不說是溫老的孫女,還是您教導有方。”張楚河說的意味深長,“今天這一見,我算是忘不了了。” 彼時的揚州艷陽高照,漫天的云朵。這樣陪同參觀大半天,再回到家已經是傍晚,溫老爺子很多年不參加飯局,惦記著自己后院那片地,早早就帶著溫渝溜回去了。 溫渝那天睡得晚,洗過澡去園子里溜達,老爺子還在倒弄自己的菜園子,溫渝跟過去看,邊走邊道:“您這么晚干嗎呢?” 老爺子撥弄著菜葉,說:“閑著沒事過來轉轉。” 溫渝蹲在旁邊,隨手抓起一把泥土,由著泥土一點點的從拳頭縫里掉落,說:“宜城多雨,應該分給揚州一點。” 老爺子抬起手里的小木棍,敲了敲溫渝的手:“今天這個張教授你也見過了,有什么感想嗎?” “挺和藹的。” “那你等著瞧好吧。” 溫渝好奇:“什么意思啊?” “先和你賣個關子。” 溫渝撇嘴。 等老爺子回房,溫渝在外面多呆了一會兒。眼看著要開學了,她已經買了明天的機票回宜城,卻還是沒有等來林凈寧的電話。夜深的時候人總是想得多,最后還是做了先撥通的那個人。 身邊有蛐蛐叫,很快電話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