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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實在太好了。在明凈到連云朵都沒有的藍天之下,是浩浩蕩蕩的東湖。湖水呈現出一種比天空略深的藍,有些像海水。 幾個身穿漢服的女孩兒并排站在棧橋上,一個男孩舉起相機為她們拍照。 在她們身旁,一對情侶席地而坐,女孩兒的小腿在空中晃來晃去。 唐蘅帶些感慨地說:“變得這么熱鬧了。” 李月馳也說:“以前好像沒什么學生來這兒。” “嗯,我本科的時候還聽說這兒鬧鬼,輔導員叫我們別來湖邊亂逛。” “鬧鬼?”李月馳好奇道,“怎么鬧?” “說是以前有學生想不開,在這跳湖了……”唐蘅回想著當時聽過的傳言,“后來晚上有人從這路過,看見一個人影站在湖邊,一動不動。” “……” “不過以前這兒連路燈都沒幾盞,還真挺有鬧鬼的氣氛。” “唐蘅。” “嗯?” 李月馳抿了抿唇,低聲說:“那個撞鬼的人,看見的不會是咱倆吧?” 唐蘅愣怔幾秒,忽然笑出聲。還真是,當年他和李月馳沒少在這里約會,并且專門挑晚上,圖的是清靜無人,做什么都不怕被看見。 如果又逢一場夜雨,那就更好了——他們可以撐一把很大的傘,傘面完全將他們罩住,好像世界縮得很小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他們兩人。 唐蘅正走神,忽然聽到一聲驚呼:“誒!” 聞聲看去,原來是那個拍照男孩的手機掉出來了,白色iphone非常驚險地落在棧橋邊緣,若是再多幾厘米,一定會落進湖里。 插了銀色發簪的女孩拾起手機,很親昵地抱怨:“叫你別把手機放兜里,你看吧……嚇死我啦。” 男孩笑得憨氣:“那正好換新手機。” 女孩理了理漢服的裙擺,重新擺好姿勢。男孩對著她連拍幾張,然后他們拎起包,走向前方的棧橋拐角,開始拍攝下一組照片。 李月馳碰碰唐蘅的胳膊:“你怎么了?” 唐蘅說:“我沒事。” 他不好意思承認,剛才那一刻,他是有些腿軟的。 那只小小的白色iphone,實在很像他買過的某款samsung,連砸在地面上的悶響都那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的samsung沒有這樣好運。夜幕下的長江漆黑一片,緩緩流向望不盡的遠方,他不知道他的手機會漂到哪里,又或者,在何處沉底。 唐蘅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著李月馳,試探地問:“那些田小沁的照片,你是從哪找出來的?” 可是問出這句話的瞬間唐蘅又開始后悔,也許李月馳在六年前就把那些照片存起來了吧?只需一張u盤就可以,畢竟那些照片太重要了。至于手機——李月馳會留著一只六年前的舊手機嗎?換句話說,過了六年,那手機難道還能開機? “照片在我手機里。” “……哪個手機?” “你給我的,不記得了?”李月馳平靜地說,“你用過的諾基亞。” 沒錯,諾基亞。誰能想到六年之后,曾經的手機巨頭品牌已經消失于市場。 唐蘅的喉結動了動:“你還留著?” “不然呢,”李月馳輕聲說,“那只手機放在縣城的店里,所以上次沒被你翻出來。” “……” 像是一切都了然于心,李月馳略微低下頭:“還想問什么?” “那,那我給你發的那些短信……” “都在。” “真的?” “回貴州了給你看。” “哦,”唐蘅有點恍惚,“好。” “你剛才緊張什么?” “我沒緊張啊。” “怕我把手機扔河里了?” “李月馳——” “別害怕,”李月馳忽然抬手,輕輕勾住唐蘅的肩膀,“想說什么就說。” 唐蘅靜默兩秒,小聲說:“你別怪我。” 李月馳說:“不怪你。” “我把我的手機弄丟了,就是……有你發的短信的手機,那個白色三星。” “嗯。” “我不是故意的,”唐蘅深吸一口氣,眼前似乎又浮現那漆黑的、低鳴的江水,“有一天晚上我從長江大橋上過……當時我明明攥著手機的,不知道為什么,它就掉下去了。” 你知道,長江大橋是很高、很高的。 所以你能想象嗎,李月馳?那只手機先是砸在青灰色的地面上,一聲悶響,然后它小小地彈了一下——就這樣,連一道弧線都不是,就這樣筆直地墜入長江。 長江大橋太高了,它墜下去之后,甚至聽不見入水的聲響。 倘若是一片人工湖,不,就算是一條流動的小河,唐蘅也一定能把它撈起來。 然而那是長江。 時至今日,唐蘅已經記不起當時的心情,急切,焦躁,痛苦?確實記不起來了。只記得自己癡呆一般盯著江面,冥冥之中有種預感,他的身體的一部分、記憶的一部分,竟然以這種方式留在了武漢。 那時他已經決定去英國留學,當然,也決定了離開這個城市。 而這個粗糙混亂的城市,像是很舍不得他似的,用這種氣急敗壞的方式挽留他。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后來我想過,可能怪我給它套了個殼子,是那種很軟的硅膠殼——所以它掉在地上還彈了一下,不彈那一下的話就不會掉下去了。如果我套的是一個塑料殼,可能就不會彈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