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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念頭真要命。好像他還沒動手,自己先死過一次。 五點十七分,不能再拖了。 李月馳緩緩收回手臂,把空調被展開,蓋在唐蘅身上。他很想再吻一次唐蘅的臉頰,但他怕驚醒唐蘅,而且今天已經吻過很多次了。李月馳沉默片刻,食指勾起唐蘅的一縷頭發,俯身,吻了他的發尾。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看見唐蘅熟睡的模樣。 李月馳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拿上鑰匙,最后,他把唐蘅兜里的錢悉數取出。有零有整五十二塊八毛錢。他知道錢對唐蘅來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那就讓他最后自私一次,從唐蘅那里,最后一次,拿走點什么。 等到某一天,他垂垂老矣時,如果身體的記憶和大腦的記憶都不作數了,那么至少,他還有一點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作證。 李月馳悄無聲息地關上門,他愛的人,仍在熟睡。 五點半,唐國木開完會,慢悠悠走向辦公室。他這兩天高血壓犯了,視力不太好,而這個時間,走廊里的燈又還沒開。所以當他看見辦公室門口的模糊人影時,心頭竟然升起一絲恐慌。雖說他自掏腰包補償了那對夫婦二十萬,但鄉下人不識抬舉,竟然嫌他給少了,最后還是院長出面,又從學院撥了三萬塊錢給他們。 前方的人影高高瘦瘦,顯然是個男人。不會是他們找了什么鄉下親戚,來鬧事的吧? 又向前走幾步,唐國木看清那人,倏地松了口氣。 李月馳穿件寬大的白襯衫,牛仔褲,低眉順目站在他面前。 “老師……”李月馳不看他的眼睛,低聲說,“我……我想和您說幾句話。” 唐國木嗤笑一聲,想把手里的教材甩到他臉上,不過走廊有監控,還是算了。 “進來吧……”唐國木漫不經心地說。 他開了門,進屋,坐在他的皮質座椅上。李月馳跟在他身后,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說什么?”唐國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歉就用不著了,孩子。” 李月馳揚起臉,咬字很清晰:“我不是來道歉的。”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非常冷靜。 “哦,那你要說什么?” “老師,我打算離開漢大了。” 果然如此。唐國木暗自慶幸,這不識好歹的小崽子滾蛋了,付麗玲也就滿意了。今天中午他告訴付麗玲那女孩自殺的事,付麗玲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似的——女人就是膽子小。 “那你和唐蘅打算怎么辦?” “分手……” 太好了,付麗玲一定會滿意。 “行了,我知道了……”唐國木不禁露出一個微笑,“退學需要導師簽同意書,是吧?你帶了沒?” “沒有……”李月馳上前兩步,“我不需要那個。” 不需要?學校的政策什么時候變了? 不對,他說的是「我不需要」。 唐國木有些迷惑地看向李月馳,忽然發現李月馳的神情不但冷靜,甚至可說是冰冷。他站在他面前,背光的緣故,雙目漆黑,幽深,像一口不見底的井水。 之前那種絲絲縷縷的恐懼感又回來了。 唐國木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李月馳不過是個窮學生,他敢干什么? “反正你自己辦手續吧,要簽字就來找我……”唐國木想要盡快結束對話,“好了,還有別的事么?” 李月馳諷刺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猛地掐住唐國木的脖子! 他的手勁太大,以至于唐國木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徒勞地掙動四肢。由于缺氧,唐國木瞪大雙眼,目眥欲裂。 他看見李月馳從寬大的白襯衫下,掏出一把匕首。 很鋒利的匕首,刀尖反射著他辦公室的白色燈光。 “這是田小沁的,你明白。”他甚至沒反應過來,李月馳已經把匕首捅進來。 然后他抽出匕首,用更清晰、更冰冷的聲音說:“這是唐蘅的……” 嗤的一聲,匕首再次捅進他的腹部。 李月馳松開鉗制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敢傷害他,無論過多久,無論我在哪,我都會——殺掉你。這次只是警告,記住了嗎?” 匕首還插在他身體里,他說不出話,已經小便失禁了。 李月馳起身,飛速離開辦公室。 五點五十二分。從他走下出租屋的樓梯,到此刻,其實才過去了二十七分鐘。此刻唐蘅還在酣睡吧? 李月馳走出社會學院,跨上自行車,一邊騎車一邊撥了安蕓的號碼。 “我把唐國木捅了。”他說。 “什——什么?” “捅在肚子上,死不了……”自行車經過他和唐蘅常去的食堂,“拜托你三件事,第一,蔣亞讓我幫他做畢業論文的數據分析,我做好了,文件夾在我宿舍桌子上。第二,再過一個小時你去我們的出租屋找唐蘅,我給他手機上發了短信,你把短信拿給他看。第三……” “第三是,什么都別告訴唐蘅,就讓他恨我吧。” 李月馳說完,不待安蕓回答,直接掛掉電話,手機關機。 自行車輕快地穿梭在校園里,這個時間正值學生下課,熱鬧極了。李月馳經過食堂,經過圖書館,經過某天深夜他和唐蘅相擁過的小徑。還未到派出所,他竟然已經開始眷戀。這所美麗的學校似乎沒有偏愛過他,為了在這里念書,他一刻不停地打工;他以為他能順利畢業,結果田小沁死了,他捅了唐國木。可是他對這里還是恨不起來,因為——因為這所學校,他遇見了唐蘅。如果他沒有來這里念書,那天晚上,也不會被安蕓叫去「長愛」,也不會幫唐蘅護住吉他……他和唐蘅只是停留在一面之緣——隔著人群,他聽完唐蘅的一首歌。他不會被表白,不會被親吻,不會被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