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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晚飯了嗎?”唐蘅問。 “還沒,”李月馳說,“吃碗粉吧。” “我去買。”唐蘅說完便率先沖進小店,不用看菜單,直接喊道:“老板,兩碗大份牛rou粉,一碗少放辣椒,再來兩杯米酒!” 老板慢吞吞應道:“你們先坐。” 武漢大街小巷都是襄陽牛rou粉,名字也都是這五個字,類似于遍布全國的沙縣小吃。這家店距離“長愛”最近,有時湖士脫演出結束,大家都餓了,就來吃牛rou粉。 大份牛rou粉十塊錢一碗,米酒兩塊五一杯。唐蘅把一張五十的紙幣放在收銀臺上,說:“吃完再找錢。” 老板娘正在看電視,轉過身來收了錢,笑著說:“不著急嘛,吃完再結賬咯。” 唐蘅搖頭道:“沒事。” 其實往常他和蔣亞安蕓來吃飯的時候,當然都是吃完再結賬的。演出結束后總是很累,吃飽了,三個人懨懨地支在桌子上,你推我我推你,誰都懶得起身去付錢。 但是和李月馳在一起就不同了。唐蘅沒法直接給他錢,甚至連交話費都不行——所以只好想方設法,買包煙,吃碗粉,這些小錢他來付。他擔心李月馳去結賬,就先把錢付給老板娘。 以前他從沒在意過這些事,誰付錢,什么時候付錢,怎樣付錢才顯得比較自然……唐蘅扭頭,看見李月馳已經坐下了,他把白襯衫的袖子挽起來,露出麥色的修長的小臂。兩人對視,李月馳沖他笑了一下。 很快老板把牛rou粉送上來,幾片切得很薄的牛rou鋪在雪白的米粉上,旁邊一撮蔥花,一顆鹵蛋。湯汁紅油油的,泛起帶著辛辣的香味。唐蘅不太能吃辣,所以叫老板少放辣椒。而李月馳則恰恰相反,他掀開桌上的辣椒罐,又舀兩勺干辣椒末進碗里。 小店里只有他們兩個食客,老板和老板娘一起看電視,喧鬧的歌聲飄揚在店里,聽不出唱的是什么。店外,再走幾步,便是車來車往的珞喻路。 熱氣氤氳,李月馳把辣椒末拌勻了,大口吃起來。他一定餓壞了,吃得很快,一言不發。唐蘅悄悄打量他,覺得很奇妙,他即便是這樣狼吞虎咽地嗦粉,將米粉吸入口腔時發出“呼呼”的聲音,也并不令人覺得粗魯。他的鼻尖滲出汗珠,唇角沾上油點,好看的眼睛低垂,他認真地注視著面前的食物。 他把牛rou撈得干干凈凈,就連斷成一截一截的米粉也撈干凈了,一碗襄陽牛rou粉只剩下紅湯,亮澄澄的,倒映著唐蘅的心。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唐蘅輕松地說,“你當時保研的時候,怎么想到來讀社會學?” “為了認識你。” “……” “開玩笑,”李月馳勾起嘴角,“我大三的時候聽過唐老師的講座,講的是扶貧。” “在你們學校?” “嗯,聽完覺得很有意思,就看了幾本社會學的書。” 唐蘅挑起一筷子米粉:“是不是很枯燥?” “還行。” “我以為你們學數學的,完全不會對文科感興趣。” “大部分是這樣吧,不過,”他頓了一下,似乎是遲疑,又像是不好意思,“我很喜歡哲學。” “是嗎?”唐蘅挑眉,“我們這專業也涉及到很多哲學的內容,學院里還有個‘社會學理論小組’——誒,那你本科的時候,學過哲學嗎?” “我參加過哲學社。” “哦——”唐蘅握著筷子的手僵住,臉上表情也僵住,但只是一瞬間,“中哲還是西哲?” “西哲。” “我爸以前也是研究這個的。” “我算不上研究,”李月馳盯著手里的米酒,有些靦腆地說,“只是感興趣。” 吃完米粉,兩人走出小店。此時已經十點半過,略微有些起風。他們來到珞喻路上,沒辦法牽手,李月馳點了支煙走在唐蘅身側。地鐵站出口的麥當勞大概辦過什么活動,幾塊明黃色小旗立在門口,被雨水打濕了,又被風吹得來回搖晃,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唐蘅偏頭打量李月馳,他的襯衫其實并不合身,下擺不夠長,袖子又過于寬大,風把他的袖子向后攏去,顯出他手臂的輪廓。那灰白的煙也從他指尖向后飄,剎那間就散開了,散在夜色里。 唐蘅與他錯開兩步,忍不住在他身后伸長手臂,手心迎著風,好像那樣就能挽住他的煙。這一刻,唐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夜涼如水,李月馳扭頭,低笑著問:“這也是牽手嗎?” 唐蘅愣了一下,耳畔忽然又響起那句歌詞,風揚起了你的黑發……原來不是風在吹,不是煙在飄。佛經說得對,只是他的心在動。 前女友就前女友吧。唐蘅想,如果他是吳寺,是趙雪蘭,或者是其他什么女孩——大概都會愛上李月馳的。他承認。 他們來到漢大南門,進學校,在逸夫樓前停下。其實唐蘅很想一直陪李月馳走到宿舍門口,反正他住自己家,沒有門禁。但兩個男人走在一起還是太顯眼了,所以他們向來在逸夫樓就分開。 唐蘅看著他,小聲說:“明天見。” “嗯,”李月馳的手插進褲兜,“煙多少錢?” 唐蘅搖頭道:“送你的。” “太貴了。” “談戀愛嘛。” “那我能送你什么?” 他略微皺起眉,像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