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chǎn)隊(duì)那么多父子，他對我們比許多親生的都強(qiáng)多了。”

    顧亮晨看著他說：“父子親情中，血緣有時候很重要，但有時候卻微不足道，你看爸那么喜歡小蕓，就知道他并不看重這個?！?/br>
    “反正在我心中，這輩子只有一位父親?！?/br>
    顧亮星心底也這么認(rèn)為，但還是說：“我就是覺得奇怪。”

    “這位成為我們共同的秘密，是嗎？”顧亮晨問他。

    顧亮星毫不猶豫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當(dāng)然，從今往后，咱們誰都不準(zhǔn)再提?！?/br>
    顧亮晨聽了，這才滿意的點(diǎn)頭：“這就好?！?/br>
    “爸會同意咱們?nèi)焐绞?，就證明他也不介意被人知道，但我不想?！?/br>
    自家人知道，跟生產(chǎn)隊(duì)的人都知道是不一樣的，萬一這事兒傳出去，父親注定會承受許多人的嗤笑。

    雙胞胎從小在村里頭長大，十分明白鄉(xiāng)下對這種事情的惡意。

    所以即使顧明東完全不在乎，雙胞胎卻不能不在乎，不約而同的選擇沉默。

    兄弟倆的小小秘密隱藏的很好，并未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

    顧明北第二天一看，兄弟倆果然又和好了，偶爾斗斗嘴，但再也沒有前些天的緊張氣氛。

    放假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新年的熱鬧過后，姐妹倆又得收拾行囊，準(zhǔn)備出發(fā)。

    依舊是大包小包，顧明東將能帶上的都讓她們帶上。

    這一次倒是不用他們?nèi)ニ停櫭髂吓溯v車回來，直接載著姐妹倆去了火車站，倒是方便省事兒許多。

    姐妹倆前腳剛走，后腳孩子們也開學(xué)了。

    顧亮星、顧亮晨和顧蕓都要開始準(zhǔn)備參加高考，除了年紀(jì)最小的顧亮月，顧亮陽也得乖乖去學(xué)校上學(xué)。

    趁著山頭上果樹還沒冒出新芽，顧明東打算再去一趟上海。

    臨走之前，他將那封密信帶在了身上。

    鄭通送他出門，臨行前問：“速去速回，別讓老頭子擔(dān)心?！?/br>
    “我盡快?！?/br>
    送走了顧明東，鄭通倒是感慨起來，也許他該花點(diǎn)力氣多打聽打聽平反的事情，不然以現(xiàn)在的身份，想要出門都難。

    要是有證明，明知道顧明東是去“探秘”，他就能跟著一塊兒去，雖然老了，可他總歸能幫上忙。

    在這邊時間久了，鄭通心底已經(jīng)將顧明東看做晚輩，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一直是亦師亦友。

    顧明東拖了一個新年才過來，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地方。

    學(xué)校開學(xué)之后，顧薇自然是住在宿舍里的，所以當(dāng)五姐開門瞧見是他，有些意外的問：“阿東？你找小薇嗎，她住宿舍，偶爾才過來?！?/br>
    顧明東卻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五姐，我是來找人的?！?/br>
    “找人？”

    五姐疑惑，卻猛地醒過神來，“你，你是來找老爺子的？”

    顧明東點(diǎn)了點(diǎn)頭。

    五姐抿了抿嘴，打量他的目光戴上了幾分犀利，但很快她又迷惑起來。

    “先進(jìn)來吧?！?/br>
    顧明東走了進(jìn)去，第一眼便瞧見院子里，坐在躺椅上的老人。

    老人被照顧的很好，穿著嶄新暖和的衣裳，正捧著一個暖手爐，靠在躺椅上唱小曲兒，他口中的小曲兒十分特別，跟黛山市一帶的有些相似。

    驀的，老人聽見了門口的聲音。

    他猛然抬頭，看清楚門口的人，整個人都愣住了。

    下一刻，老人爆發(fā)出一聲驚喜的叫聲：“俊俊，是俊俊回來了嗎？”

    他歡喜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顧明東：“是我的俊俊回家了嗎？”

    一老一小，面對面站著，五姐左右環(huán)顧著，臉上也露出幾分驚訝來。

    之前她一直覺得顧明東與白家人的相似，只是人海之中的一個巧合，可現(xiàn)在他們面對面站著，相似的程度讓人懷疑。

    如果此時有人進(jìn)門看見，告訴他兩人沒有血緣關(guān)系，估計別人都不會信。

    白老卻不想那么多，他只覺得高興，拉著顧明東的手嘮嘮叨叨的說著話：“俊俊，爸終于等到你回家了，咱家還在，你的書房也沒動，對了，你meimei呢，你找到姝姝了嗎？”

    說著還往他身后看。

    顧明東反握住他的手：“暫時還沒找到她?！?/br>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把她看好，我該看著她的……”白老再一次陷入了自責(zé)之中。

    五姐的臉色變幻不定，張了張嘴，卻又無從問起。

    白老的情緒大起大落，很快精神頭就有些撐不住，迷迷糊糊起來：“小五，是俊俊回家了嗎，你瞧見俊俊了吧？”

    “俊俊，你別走了，就留在家里陪著爸爸，爸爸不能再把你弄丟了?！?/br>
    五姐只得說：“老爺子，我先送你回房間休息吧，俊俊不會走的?！?/br>
    白老卻不肯。

    顧明東只得讓他坐回躺椅上，任由白老一直拉住他的手不放。

    五姐的目光落到他臉上：“我早該想到的，世界上怎么會有長得這么像的人?！?/br>
    但隨即一想，又皺眉道：“可是……我聽小薇說，你是她嫡親的叔叔，那你父母？”

    五姐的一顆心砰砰亂跳，她欣喜于得到了那兩個人的消息，卻又害怕這孩子的來歷，如果他是白家的人，那是誰的孩子，會是白俊的嗎？

    顧明東沒有隱瞞：“我是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除了死去的父親，顧家人也不知道?！?/br>
    當(dāng)年的事情，顧明東猜了個七七八八。

    顧母艱難生下的孩子其實(shí)早就死了，恰好顧父回家途中撿到了一個健康的新生兒，也許是為了安慰生產(chǎn)完體弱的妻子，也許是其他原因，他將這個孩子充作了兒子。

    除了顧父和藏在暗處的顧老先生之外，這些年來，居然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

    從顧三叔，到顧秀秀，對當(dāng)年的事情一無所知，還以為他是老顧家的孩子。

    這么說起來，倒是他這個原本姓白的，鳩占鵲巢，占據(jù)了顧家的位置。

    顧明東心底一跳，恍惚之間猜到，也許這就是那個人的目的。

    “領(lǐng)養(yǎng)？”五姐似喜似悲。

    “那你可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誰，現(xiàn)在人在哪里？”

    顧明東：“我也很想知道?！?/br>
    只是他的目光落到白老先生身上，目露失望，顯然以老白先生現(xiàn)在的樣子，是完全不可能回答他的問題。

    五姐勉強(qiáng)鎮(zhèn)定，開口道：“我那位白家的小meimei白姝，失蹤的時候才十六歲，都說她是被拐走了，這些年也沒有音信?！?/br>
    “你看著，該有三十了吧？”

    “周歲三十六?！睌[在上河村，叫名可能會說四十，但滿打滿算，其實(shí)顧明東才三十六。

    “三十六……”五姐眼神微動，三十六年時間太久了，以至于她根本無法確定這會是誰的孩子。

    顧明東卻說：“應(yīng)該不會是白俊?！?/br>
    “可是你們那么像。”五姐開口道。

    顧明東搖頭道：“是他把我送給了別人……白俊會那么做嗎？”

    五姐猛烈的搖頭：“不會的，要是阿俊還活著，他怎么可能把孩子送給別人，而且他要娶妻生子的話為什么不回來？”

    在她看見白老先生孤苦伶仃，一個人靠撿垃圾生存的時候，內(nèi)心其實(shí)就知道白俊早就不在了，不然他絕對不可能這么多年都不回來。

    白俊很可能死在尋找meimei的路上，死在一個無人的角落。

    只是白老先生不肯相信，她也不愿意相信，兩個人都無視了這個事實(shí)。

    但是她心底也不愿意承認(rèn)這是白俊的孩子。

    “難道是小姝？”

    “不，我的父親才是白家人。”顧明東確定。

    五姐一頭霧水：“可白家就兩個孩子，哥哥白俊，meimei白姝，再沒有第三個了?！?/br>
    顧明東也想不通那個人到底是誰，他的目光落到了白老先生身上。

    白老先生注意到他的眼神，笑呵呵的問：“俊俊晚上想吃什么，咱們吃紅燒rou好不好，爸去做飯給你吃?！?/br>
    “他已經(jīng)不記事兒了?！蔽褰銍@氣道。

    又問：“你會不會弄錯了，也許是你的母親遺傳血緣，才讓你長得那么像是白家人。”

    顧明東搖頭道：“是父親。”

    “難道白家真的還有其他的族人嗎？”五姐跟白家熟悉，只記得他們一直是父子三人相依為命，從來沒聽說還有其他的親戚。

    得到這樣的答案，顧明東并不如何失望。

    在老宅子的時候，打聽清楚了白家的事情，他幾乎就能確認(rèn)跟顧老先生接觸的男人，不可能是白家的人，因?yàn)槟挲g相近的勉強(qiáng)只有一個白俊，而白俊壓根不可能做這件事。

    年紀(jì)也不能完全對上，白俊的年紀(jì)，顯然要比那個人年輕一些。

    “俊俊，爸給你去做紅燒rou?！卑桌舷壬鷴暝饋?。

    “我去做吧。”五姐開口道，她柔聲安慰，“叔，俊俊好不容易回來，你們坐著說說話，待會兒吃飯了我喊你們?！?/br>
    “說說話，我們說說話。”白老先生又坐了下來。

    他一直沒放開顧明東的手，嘴巴里頭來來回回，卻只有幾個含糊的字眼。

    顧明東皺了皺眉，將那封信取了出來：“老先生，您認(rèn)得這封信嗎？”

    白老先生的眼神卻都是虛的：“俊俊回來了，我家俊俊還活著。”

    “白老先生？”

    顧明東張開那封信，掛在他面前。

    白老掃了一眼，卻像是什么都沒看見，對那封信沒有絲毫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