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東卻說：“他確實不能，但他能帶著你去總公司，跟上頭的領導磨一個機會。”

    當時顧明南聽得云里霧氣，不知道到底還能有啥機會，可現在他明白了。

    自從知道顧明南能修車，甚至修車的手藝還很不錯之后，張隊長就特別關注。

    一開始，他琢磨著讓顧明南身兼兩職，但這樣未免委屈了隊員，長此以往肯定不行。

    最近，張隊長終于下定了決心，打算為顧明南正名，某一個福利更好的職位。

    張隊長帶著自家隊員，站在總公司的領導面前，唾沫橫飛：“領導，之前是你說的汽修廠那邊人不夠，培養起來不容易，暫時沒法給我們運輸隊安排專門的修理員。”

    “那現在我都把能干這事兒的人帶來了，你總不能再推脫了吧？”

    領導瞧見張隊長就覺得頭疼，看了看滿臉寫著年輕的顧明南，心底更覺得這張隊長不靠譜：“老張，這事兒不是我不幫你，我還以為你從哪兒找了個老師傅，結果你帶了個小孩兒過來。”

    “想進汽修廠有多難你也知道，正規招進來的學徒工都得熬個三五年才勉強上手，再過幾年才能評一級工，你倒好，一張口就讓他上一級工。”

    張隊長拍著胸脯說：“那是他們不行，顧明南同志聰明，好學，他自學成才。”

    領導一臉無語：“汽修是能自學成才的行當嗎？”

    他就沒聽過誰能自學汽修的，別說自學，許多學徒跟著師傅學了好幾年，依舊不敢上手。

    張隊長見他要反悔，連忙道：“領導，之前可是你說的，只要我能找到合適的人，你就給溪源鎮的運輸隊一個修理員的名額，你總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領導一拍桌子：“咱倆說的這是一回事兒嗎？”

    眼看兩個人都要吵起來，顧明南上前一步，開口道：“領導，我知道自己太年輕，看著不讓人信任，但汽修的本事一上手就都能知道。”

    張隊長連忙道：“對對對，是騾子是馬咱拉出去溜溜。”

    領導擰著眉頭，但瞧自己再不同意的話，張隊長非得給他鬧騰不可，只得起身道：“行，那咱就去看看。”

    “不過先說好了，如果達不到標準，甭管你們溪源鎮有多難，以后都得按規矩等著，你可不能再來找我鬧了。”

    張隊長一口答應了，看著倒是對顧明南充滿信心。

    瞧著他這幅信心滿滿的架勢，領導都有些奇怪起來，暗道難不成顧明南真有這個本事。

    到了地方，領導忍不住拉著張隊長問了句：“老張，你真要試？要是不成可丟面子。”

    張隊長梗著脖子說：“你還不知道我，沒把握的事兒我能把人往你面前帶嗎？”

    領導一想也是，他們倆也是好多年的戰友了，后來復業還分到了一個地方成了上下級，要不是因為這一層原因，張隊長一個溪源鎮的小隊長，能在他面前大小聲嗎？

    領導心想著既然張隊長想試試，那就讓他試試，不成就徹底死心了。

    真要是成了，這小子原本就是運輸隊的人，從運輸隊轉到汽修廠也不算麻煩。

    他要是攔著，臨了張隊長還怪他不傷心，三天兩頭的去他辦公室鬧騰，哎，說到底還是黛山市的修理廠真正派的上用場的人太少了。

    顧明南可不知道領導的心思，他對轉編制的事情勢在必得。

    汽修廠的人聽說了消息，紛紛過來看熱鬧。

    一看顧明南臉嫩，都不知道成年了沒有，頓時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架勢。

    “這張隊長怎么想的，帶這么個小孩兒過來，這不是鬧著玩耽誤大家伙兒功夫嗎。”

    “老劉，你之前去過溪源鎮，認不認識這小伙子？”

    老劉正是之前借調過去的修理員，他看了看，說：“這不是運輸隊的司機嗎，剛上班兩年，之前我在的時候，他倒是喜歡來看我修車。”

    一聽是個才進運輸隊兩年的小菜鳥，只是看過劉師傅修車，其他人紛紛不看好。

    汽修隊隊長也不樂意，大聲喊道：“領導，你不能因為跟張隊長是戰友就由著他們胡來吧，這要是把車弄壞了怎么辦？”

    領導還沒說話，張隊長就不樂意了：“你這話啥意思，怎么著你們汽修廠一直騰不出人手來，光知道讓我們等著等著，感情等待過程中浪費的時間不用你們負責是不是？”

    張隊長越說越生氣，溪源鎮是很小，他們運輸隊的規模也是整個黛山市運輸隊里最少的，可這不是汽修廠忽視他們的理由。

    “你們一句等著，浪費的是勞動人民的寶貴時間，浪費的是珍貴的貨運資源，現在我自己想辦法來解決，你們倒好，不想著感激我，還空口白牙污蔑領導的大公無私。”

    得，顧明南第一次知道，自家這位張隊長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汽修隊隊長被他下了臉，黑著臉說：“張隊長，你這話我不同意，汽修廠統共這么多人，一個個忙得昏天暗地的，又不是故意延誤你們的時間。”

    “你們人手不夠，所以我給你們找人手過來了，你不高興還在那邊嘰嘰歪歪的干嘛？”

    眼看他們要吵起來，領導連忙喊道：“好了，先讓人下場試試手。”

    汽修隊隊長冷哼一聲：“好，我倒是想看看他有啥本事。”

    平日里下頭運輸隊的隊長們，哪一個見著他不是低眉順眼的討好，這姓張的倒好，竟然敢蹬鼻子上臉，活該他們溪源鎮運輸隊倒霉。

    “你要是能修好這輛車，一級工的名額盡管拿去，我絕不多說一句話。”

    他指了指一輛停在那邊不知道多久，已經蒙上了灰塵的貨車。

    領導張了張嘴，皺了眉頭，卻沒有出聲阻止。

    顧明南卻已經摩拳擦掌，帶上手套就下場了。

    等圍觀的眾人看清楚他動手的那輛貨車，一個個露出看好戲的眼神，劉師傅也面露同情。

    這輛車擺在那邊太久，以至于伸手一抹就是一手的灰塵，在場的老師傅都知道這輛車的問題，那是發動機壞了，想修好可沒那么容易。

    顧明南一上手，很快就摸到了問題：“這貨車的發動機壞了。”

    張隊長眉頭一皺，瞪向汽修隊隊長：“你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

    汽修隊隊長卻說：“你帶一個司機過來，空口白牙的說要當修理工，他要是不拿出點本事來讓大家看看，在場的誰能心服口服？”

    張隊長見他臉色陰沉，也知道自己方才把人得罪了。

    他心底有些懊悔，暗罵自己方才沒關注脾氣，害得顧明南跟著一塊兒倒霉。

    “能不能修，不能修就趕緊出來，這都要上班呢，別浪費大伙兒時間。”

    眾人都等著顧明南灰溜溜的出來，誰知他頭也不抬的說：“我試試。”

    汽修隊隊長心底嗤笑，暗道發動機是那么好修理的嗎，要是能修他們早就修好了，能擺著這么大一輛貨車在這兒吃灰。

    “那你可得當心點，別越修越壞了。”

    “這車本來就壞了，還能更壞嗎？”

    兩個隊長又吵起來，殊不知那頭顧明南差點沒樂出聲來。

    當初他在劉師傅身邊跟前跟后，實際上學到的東西卻沒多少，倒不是劉師傅敝帚自珍，而是他自己就那么點本事。

    等顧明南摸了個底，回到家中，就瞧見他哥拿出兩本大部頭來。

    厚厚的汽修書，比他的枕頭還要高，上面密密麻麻的看得他兩眼蒙圈。

    可這兩本書是顧明東花了大功夫，甚至費了一番周章聯系上洪教授，才托人買到寄回來，來來回回花了不少錢。

    瞧著大哥為自己費心費力，再想到已經花掉回不來的錢，顧明南抹著眼淚，愣是堅持了下來。

    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顧明東的推波助瀾，弟弟不會沒關系，他可以教，難得老二有賺錢養家的覺悟，顧明東自然是要幫他努力的。

    而貨車的發動機，就是顧明東特意在書上圈出來，讓弟弟無論如何都要嚼碎了咽下去的。

    此刻的顧明南興奮的滿臉通紅，有一種高考現場，發現自己壓中了大題目的感覺。

    他抿著嘴才沒讓自己笑出來，額頭的青筋都蹦了出來，這樣的模樣落到其他人的眼中，就成了顧明南壓根修不好，只是死鴨子嘴硬而已。

    時間越過越久，眼看發動機都被拆的七零八碎，張隊長也捂住了心口。

    他看向另一頭：“這可是你們讓他試的，就算不成功也不能讓我們賠。”

    汽修隊隊長冷哼一聲。

    領導倒是和聲和氣的說道：“本來就壞了，不會找你們賠償的。”

    誰知沒等三個人商量出個辦法來，那頭顧明南已經將發動機再一次裝了回去。

    不得不說，顧明南在這方面確實是有天賦，即使這個天賦是在金錢的催動下才激發，但連顧明東都覺得，自家弟弟別的不成，動手能力一等一。

    很快，發動機不但被裝了回去，還被擦得一干二凈。

    顧明南將發動機裝回原位，線路接好，一回頭，就瞧見所有人齊刷刷的眼睛。

    “好，好了，要不試試看？”

    劉師傅跟他認識，還算有幾分交情，忍不住問道：“阿南，你還會拆裝發動機？”

    顧明南嘿嘿一笑：“我只會一點。”

    張隊長卻顧不得其他，三兩步跳到車上：“我來試。”

    說完嘗試著發動貨車，按下去的那一刻，他的手心都是汗，差點沒打滑。

    下一刻，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宣示著這輛車已經恢復了正常。

    張隊長這下子高興了，咧著嘴開著車在廠里頭兜了一圈，下了車拍著車蓋喊：“瞧見了沒有，我們家阿南修車的手藝是這個！”

    瞧著他的大拇指，這一次沒有人提出異議。

    就連汽修隊隊長也驚訝的看向顧明南，不敢相信這么個嘴上沒毛的小子，居然真的能把車修好了：“你怎么修好的？”

    顧明南也不隱瞞，將自己的步驟說了一遍。

    “等等，你咋知道這些？”汽修隊隊長驚訝的問，他看向劉師傅，“老劉，這是你教的？”

    “不是啊，我哪兒會，我要會修發動機不早就修好這臺車了。”劉師傅大喊冤枉。

    顧明南這才含蓄的說道：“我大哥認識北京的一位農學院教授，請他寄了很多汽修專業的書過來，也多虧我們張隊長支持，我能夠在業余時間摸索著學習，這才自己摸出一些門道來。”

    張隊長挺起胸膛來：“領導，我們溪源鎮運輸隊是有遠見的，我早發現顧明南同志是個難得的好苗子，特意栽培才給了他成長的空間。”

    領導嘴角一抽，但看著顧明南的眼神也慈愛了很多：“既然顧明南同志把車修好了，那他修車的手藝就超過了在場大部分人，你們看？”

    汽修隊隊長點頭道：“是比隊里頭好多一級工都強。”

    臨了話鋒一轉：“顧同志，既然你有這份本事，不如直接來我們黛山市的汽修廠，到時候你也好跟大家一起學習，共同進步。”

    張隊長一聽不干了：“哎哎哎，我還在呢，有你這么當著面挖人的嗎？”

    “我這是為了小顧同志好，他留在你一個小地方的運輸隊能有什么用，能有什么進步？在汽修廠就不一樣了，指不定過兩年就能升工程師。”

    工程師？顧明南耳朵動了動。

    張隊長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還是不甘心：“不成，人是我帶來的，你要把人調走的話得給我派個人過去。”

    領導見他們又要吵起來，轉頭問顧明南：“顧明南同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想繼續留在溪源鎮，還是來黛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