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你，以后三妹四妹要是找到了工作出息了，也是一樣。”

    現在不流行分家，許多家庭孩子能賺錢后，錢還是得交給父母管理，但老顧家情況不同，顧明東只是大哥，不是他們爹媽，沒打算也不樂意管他們一輩子。

    他一番撂攤子的話，卻讓顧二弟三人感動的不行。

    顧二弟吸了吸鼻子，扭扭捏捏的說：“大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們，可你一個人養大了我們三，我們總要報答你的。”

    “就是，要不然不成白眼狼了？”顧三妹眼睛也紅彤彤的。

    顧四妹更是使勁點頭：“生產隊大家伙兒賺錢都得給爸媽，我們爸媽雖然不在了，但在我心里頭大哥就跟親爸一模一樣。”

    顧明東哭笑不得：“不是不要，是用不著。”

    “行了，就聽我的，到時候家里頭要是困難，你們不幫忙也得幫，要是家里頭過得好，也不差你們那點工資。”

    因為顧二弟有了正經的工作，雖然只是臨時工，但如今城里頭想找個臨時工都不容易，更別提鄉下了。

    老顧家喜氣洋洋，顧四妹甚至舍得將最后一塊臘rou切了炒菜，吃了個噴香。

    吃了飯，顧明東照舊是要去豬圈看看，給大肥豬們加餐的。

    他一走，顧三妹一把拽住顧二弟：“老二，先別忙著出去撒歡，我有事兒跟你說。”

    顧二弟看著她，拍著腦袋保證：“三妹你放心，你的工作我肯定放在心上，只要運輸隊有需要女人的崗位，我肯定第一時間回來告訴你。”

    顧三妹冷哼一聲：“還算你有良心。”

    卻沒放開他：“不過我找你不是為這事兒。”

    比起老二，顧三妹更相信大哥，大哥既然說了餅干廠招工的事兒，那估計就有譜兒，她再耐心等等就是了。

    顧三妹看了眼猴子似的哥哥，低聲說道：“老二，大哥一心一意為咱們著想，運輸隊的工作他明明可以自己去，偏偏還費心費力的教你學車，把職位讓給你，這是因為他疼我們。”

    兄妹三人并不信顧明東說喜歡中地的話，誰會喜歡干農活呢，還不都是沒辦法。

    他們腦補了一番大哥為了弟弟meimei，犧牲自己的場面，心底暖洋洋的，眼睛酸溜溜的。

    “你可不能做那中沒良心的人，去了運輸隊就心大了，看不起咱在鄉下中地的大哥了。”

    “老二，我可告訴你，你要是進了城就忘恩負義，以后我跟四妹都不認你這個哥哥了。”

    顧二弟被她說得滿臉困惑：“不是，誰說我會忘了大哥，大哥對我好我難道不知道嗎，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大哥啊。”

    顧三妹冷哼一聲：“那就最好，以后可別娶了媳婦忘了大哥。”

    “我呸，我將來的媳婦要是敢說一句大哥不好，我就跟她離婚。”顧二弟說得斬釘截鐵。

    顧三妹這才放心：“那就好。”

    顧二弟這才能出門撒歡。

    等顧三妹走進廚房，顧四妹笑著說道：“三姐，二哥看著不著調，其實心里頭明白著呢。”

    顧三妹卻說：“你知道什么，老二年紀不大，但他進了城有了工作，媒人肯定會上門來給他說親，男人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說不定以后枕邊風吹多了，他就會把大哥對他的好忘了，我這叫未雨綢繆。”

    顧明東尚且不知弟弟meimei的自我攻略，他溜溜達達的來到豬圈，低頭一看，一日不見，幾頭豬又肥了一點。

    看著胖乎乎的一頭頭豬，顧明東心情大好，挨個兒給它們加了餐。

    “好好吃，努力吃，吃多才能長胖，長胖才能為無產階級做建設。”比如成為他們家碗里頭的一盤紅燒rou。

    顧明東正跟未來的食物溝通感情，鄭通從旁邊冒出來，站得遠遠的說：“這豬可真肥啊。”

    顧明東笑了一聲：“怎么不過來？”

    鄭通哀嘆了一口氣：“渾身的臭味，怕熏到了你。”

    顧明東挑了挑眉，伸手扔過去一個東西。

    鄭通抓住了一看，居然是一個白煮蛋，他也不含糊，直接扒了皮吞下了肚子，急切的動作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好不容易咽下白煮蛋，鄭通才舒坦的嘆了口氣：“哎，我以前也是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如今卻開始饞rou饞蛋饞白米面了。”

    他們下放的跟知青不同，知青至少還有每個月補助可以拿，他們不但沒有，還得從事最苦最累的活兒。

    癟老劉不算壞人，好歹借給他們一些糧食，保證他們不被餓死，但也只是不被餓死罷了。

    吃下去的糧食辣嗓子不說，清湯寡水的，一泡尿就沒了，鄭通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水桶，肚子里頭只會哐當響。

    顧明東扔給他的雞蛋，是他下放這三天里唯一一點能過過嘴的。

    老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欲言又止的看著顧明東。

    顧明東笑了一聲，問道：“要不你拿那顆舍利子來換糧食，保準你能吃飽。”

    鄭通立刻變了臉色：“那可不行，沒有看見我孫女，那舍利子我就算吞了也不會拿出來。”

    顧明東也沒有勉強，挑眉說道：“那您老就只能忍忍。”

    鄭通眼神一動，笑呵呵的問道：“后生，之前你不是想讓我辦一件事嗎，辦事兒總得讓人先吃飽吧。”

    這幾日顧明東忙著顧明南的工作，倒是真把這事兒忘了。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等會兒天黑后，我給你送吃的來。”

    鄭通先是滿意，隨后問道：“你到底想讓我辦什么？”

    “幫我看一個人。”顧明東淡淡說道。

    一聽這話，鄭通就松了口氣，笑著說道：“那沒問題，這天底下的人還沒有一個能逃得過老夫的法眼，別說一個，你讓我看十個百個都不成問題。”

    顧明東說話算話，過了一會兒就給他送了一些吃的過來。

    雖然沒有rou，但好幾個大紅薯，還有一個飯團，里頭塞了菜。

    放在以前，鄭通肯定看也不看這些吃的，但這會兒卻拼命往肚子里塞，只覺得紅薯比以前的山珍海味還要好吃，他實在是餓怕了。

    等吃到最后，鄭通將剩下的兩個紅薯塞進兜里頭，打算放著明早吃。

    四下無人，鄭通嘆了口氣：“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啥時候才是頭……”

    他一個老頭，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倒也罷了，可孫女還小，鄭通實在是心疼。

    他只盼著顧明東說話算話，能早些接他孫女過來。

    揣著兩個紅薯，鄭通悄摸的想回到茅屋，不料還沒靠近卻瞧見三個人影，兩個是跟他一起下放的，另一個卻是生產隊的知青。

    鄭通飛快的躲在了樹后，側著耳朵去聽。

    吳夢婷正含著淚，看著眼前的夫妻：“三叔，三嬸，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見到你們。”

    周子衿冷哼一聲沒說話，吳巍卻露出幾分感慨來：“是啊，這樣的事情誰能想到呢。”

    吳夢婷含淚道：“你們看著瘦了好多，一路上是不是吃了許多苦，我……”

    周子衿冷笑著打斷她的話：“三姑娘，有事說事，廢話少說。”

    “我跟老吳干了一天的活兒，累得要死，可沒工夫陪你在這里唱戲。”

    吳夢婷臉色一沉，委屈的說：“三嬸嬸，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可現在大家都落了難，你又何必這樣尖酸刻薄。”

    吳巍皺了皺眉，暗示周子衿收斂一些。

    周子衿冷笑道：“我是尖酸刻薄，但我至少有良心，不像有的人提前知道了消息逃出國，愣是沒給弟弟弟妹留一條活路。”

    一聽這話，吳巍也嘆了口氣，不出聲了。

    吳夢婷臉色難看的看了眼兩人：“如果可以，爸爸自然是要帶大家一起走的，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而且……”

    周子衿不耐煩了：“你到底想說什么，如果是這些的廢話就不必浪費時間了。”

    吳夢婷心底惱怒不已，到底還是壓著脾氣說：“叔叔嬸嬸，我今天來是想求你們一件事，你們都已經落到這樣下場了，總不會想害我也這樣吧？”

    “我雖然不是你們親生的女兒，好歹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爸爸他們走的時候也沒能帶上我，我也是受害者啊。”

    “如果我是知青身份，好歹還能看顧你們幾分，說出去對大家都沒好處，是不是？”

    聽見這話，周子衿冷哼一聲，直接轉身回屋了。

    吳巍的臉色也冷淡了下來。

    原來三天的時間，足夠他們打聽到吳夢婷的身份，連帶著錢知一跟著她一起下鄉也都知道了。

    吳巍和周子衿都不是惡人，自然知道這時候要是相認，只會給侄女帶去壞處，他們從沒有想過自己過得不好，也要拉著這個侄女下地獄。

    吳夢婷找上門的時候，吳巍心底高興，覺得這侄女有良心。

    周子衿卻冷笑，說這個侄女自小精明，跟她那親爸一模一樣，指不定是來劃清界限的。

    為此夫妻倆還吵了幾句，如今一切應驗，周子衿懶得再搭理，吳巍也冷了心。

    到底是親侄女，吳巍嘆了口氣，只說：“夢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們就當不認識吧。”

    說完也轉身走了。

    “三叔，先等等。”吳夢婷喊住他，“這些是我好不容易攢下的糧食，你先拿著。”

    吳巍拒絕道：“你一個孩子也不容易，照顧好自己就行了，我們有糧食吃。”

    吳夢婷卻堅持塞給他：“三叔，就算你不吃，那我三嬸和堂妹也得吃，你就拿著吧。”

    一番推脫，吳夢婷到底是將糧食塞給了他。

    吳巍看著她跑遠的身影，皺了皺眉，還是將那一小袋子的糧食提了進去。

    他并未看見跑遠的吳夢婷停下腳步，眼底只剩寒光。

    周子衿見狀，不喜反憂：“你怎么收下了？”

    “到底是孩子的一番好意。”吳巍說道。

    周子衿冷哼道：“也不知道你大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讓她過了政審下鄉了。”

    “行了，別說了，以后當不認識就行了。”吳巍說道。

    吳萱萱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只說：“那我是不是不能喊她堂姐了？”

    “她可沒把你當meimei。”周子衿說道。

    吳巍無奈道：“她也只是個孩子，現在這世道能怎么辦？行了，你去多煮一點粥，晚上也讓萱萱吃頓飽飯。”

    周子衿一聽，到底是悶不吭聲的去做飯了。

    要是以前的她，肯定會不食嗟來之食，可現在……她哪有那個底氣。

    一家三口正吃著呢，鄭通晃晃悠悠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