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低下頭，他們才剛四歲，再早熟也有限，這話讓他們似懂非懂。

    顧亮晨忽然問了一句：“爸，媽還記得我們嗎？我都有些忘記她長什么樣子了。”

    顧亮星瞪著他說：“你怎么可以忘記mama，她長頭發(fā)，皮膚可白了，最疼我們。”

    “你說的是錯的，mama的皮膚是黃的。”

    “是白的。”

    倆孩子因為這個爭論起來，顧明東恍然想起，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為之，李麗娟死后連一張相片也沒有留下。

    他連忙阻止倆孩子的爭論：“mama肯定希望你們兄弟倆團(tuán)結(jié)一致，所以不能吵架，記住了嗎？”

    倆孩子點了點頭，但都有些精神不振。

    顧明東看著耷拉的兩個小腦袋，忽然說道：“走，爸爸帶你們?nèi)ヒ粋€秘密基地。”

    雙胞胎一聽這話，果然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來。

    所謂的秘密基地就在山腳下，一個隱蔽的山窩里，顧明東進(jìn)去轉(zhuǎn)了一圈，才開口道：“進(jìn)來看看。”

    雙胞胎一左一右的做進(jìn)去，一進(jìn)去就哇的一聲。

    只見山窩里長滿了一顆顆樹莓，樹梢上紫紅色的漿果掛滿枝頭，看起來像一盞盞紅色的小燈籠，分外的喜慶。

    一想到樹莓甜蜜的滋味，雙胞胎驚喜的咽著口水。顧明東摘下兩顆最大嘴甜的，塞進(jìn)了孩子的口中：“甜不甜？”

    “好甜！”樹莓是孩子們早春唯一的水果，最受小孩的歡迎，不過這東西難找，平時發(fā)現(xiàn)一棵都被人摘得干干凈凈。

    雙胞胎年紀(jì)小，壓根跟不上摘樹莓的隊伍，只是偶爾吃到二叔和姑姑帶回來的，但也不多，最對嘗個鮮。

    可現(xiàn)在，山谷里長滿了樹莓，沉甸甸的小燈籠壓彎了枝頭。

    雙胞胎連忙舉著衣兜兜，讓親爸將樹莓放里頭，打算帶回去一塊兒吃。

    于是因為提起大嫂，心底還有些愧疚的三兄妹，等回家兩個吃得滿嘴紅彤彤的小饞貓，順帶還有兩個衣兜兜的大紅樹莓。

    顧二弟一看都驚喜道：“樹莓，哥，你在哪兒摘的，前幾天我上山看都被摘得干干凈凈，青的都沒了。”

    顧明東笑著說道：“發(fā)現(xiàn)個山窩，平時沒人去。”

    其實這是他用異能催生的，不然怎么可能又大又紅又甜還不被發(fā)現(xiàn)。

    顧二弟連忙喊：“那咱們誰都不告訴，藏著自家人吃。”

    雙胞胎哪里還記得方才那點小失落，捂著嘴說：“咱們偷偷吃，不告訴別人。”

    顧二弟還可惜：“可惜現(xiàn)在不許個人栽果樹，不然咱們可以挖回來，種在后院，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

    顧明東看著這一幕，忽然笑道：“等過些日子忙完了春種，咱們?nèi)ヅ膫€全家福吧。”

    顧二弟吧唧一下，捏破了紅樹莓。

    “拍？拍照？”顧三妹有些驚喜的問。

    顧明東點了點頭，又說：“就五一吧，那時候天氣正好，還能順道兒去春游。”

    顧明東計劃的好好的，結(jié)果春種剛結(jié)束，上河村生產(chǎn)隊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王麻子和吳老三放回來了。

    第57章 惡客

    第一個知道消息的是顧明南，　這天輪到他打豬草，他打了滿滿一竹簍才往山下走，剛巧瞧見王麻子和吳老三一前一后的被押解回來。

    剛開始顧明南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埋頭想回家走，　但又反應(yīng)過來。

    顧明南定睛一看不對，　撒丫子跑回家就喊：“大哥，王麻子和吳老三回來了！”

    顧明東正在教雙胞胎數(shù)數(shù)，哥哥性子急，數(shù)著數(shù)著就多出幾個跳著來，弟弟性子慢，　倒是有耐心，就是速度太慢了一些。

    不過倆個都是聰明孩子，學(xué)習(xí)的速度都比別人快一些。

    他聽見這話也是一愣：“這么快？”

    王麻子和吳老三都是犯了偷盜的罪名，因為是生產(chǎn)隊自己人，　癟老劉本著大事化小的心思，當(dāng)時是不想直接送去改造的。

    不過社員們?nèi)呵榧^，　最后到底是分別判了三年和五年，王麻子情節(jié)惡劣，更長一些。

    算算時間現(xiàn)在可還沒到一年，怎么就回來了。

    “我去看看。”顧明東想到了什么，　皺起了眉頭。

    明明這兩人已經(jīng)被送走，　為什么偏偏在這時候回來了？

    顧明東不免想起錢知一和吳夢婷的到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　掌握著他們的命運。

    就像是一場戲劇，　每一個演員都有自己的位置，　即使顧明東提前讓他們出局，　等到需要他們出場的時候，　依舊有不可控的力量讓他們再次出現(xiàn)。

    這個猜想讓顧明東心底發(fā)寒，眼神泛著冷光。

    顧二弟注意到大哥的臉色變化，忙道：“大哥，你也用不著擔(dān)心，咱家不怕他們。”

    顧明東笑了一聲：“確實不需要害怕。”

    這事兒是意外也好，命運也罷，從末世尸山血海中闖過來的人，他難道還會害怕？

    “走，我去看看。”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顧明東不打算被動挨打。

    讓姐妹倆留在家里頭照看孩子，顧明東帶著弟弟往生產(chǎn)隊去，大老遠(yuǎn)就聽見有個聲音在嚷嚷：“大隊長，他們可是破壞無產(chǎn)階級生產(chǎn)的壞分子，改造都還沒完成，憑什么現(xiàn)在就回來了？”

    癟老劉也是愁的滿頭汗：“這也不是我讓他們回來的，是改造農(nóng)場把他們送回來的。”

    “鄉(xiāng)親們，你們聽我說，農(nóng)場那邊說最近需要接收大批需要改造的錯誤分子，住的地方都不夠了，所以將附近生產(chǎn)隊需要改造的人員發(fā)還原籍，讓生產(chǎn)隊自己改造。”

    社員們沒把這話往心里去，顧明東卻覺得心驚rou跳，這是一切開始的預(yù)兆，不，從知青們進(jìn)入上河村生產(chǎn)隊開始，一切就進(jìn)入倒計時。

    王麻子和吳老三低著頭站在大隊門口，兩個人都又黑又瘦，比在生產(chǎn)隊的時候老了很多。

    眼看社員們議論紛紛，王麻子與吳老三對視一眼，后者抹著眼淚喊道：“大隊長，我們回來肯定好好改造，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表舅，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各位鄉(xiāng)親，你們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這農(nóng)場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每天干得多吃得少，你看看我身上都沒rou了……”王麻子也跟著訴苦。

    以前他們倆都覺得下地干活苦，可跟在農(nóng)場的日子一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都是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樣，倒是讓社員們也于心不忍起來。

    知青們也聽見了，心軟的類似吳夢婷，忍不住說：“哎，不就是餓壞了偷點糧食，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兒。”

    徐珍珍反倒是說：“那要是人人都像他們一樣，咱國家的社會主義建設(shè)都得被挖空了。”

    吳夢婷頓時尷尬，抿了抿嘴說：“我只是覺得他們可憐。”

    徐珍珍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自從她提出大家輪流做飯，輪流洗碗，原本知青里面的鐵三角也岌岌可危。

    正在這時候，白小花不知道從哪兒擠進(jìn)來，自來熟的挽住吳夢婷的胳膊：“夢婷，你也在這兒呢？”

    吳夢婷臉色一僵，她想甩開白小花的手，奈何白小花鼓著肚子力氣還大，她愣是不敢用力。

    在外人看來，親親熱熱說話的兩人，看著就像是好姐妹似的。

    徐珍珍瞥了她們一眼，扭頭回知青點了，早知道她索性留在知青點，被吳夢婷拉過來看熱鬧，那還不如跟杜家兄弟說話也。

    顧明東瞥了他們一眼，注意到兩人身上都有傷，手上也都磨破了：“大隊長，既然農(nóng)場把人送回來了，再想會送去也難了，不如你來安排他們的改造工作。”

    癟老劉也是這么想：“大家伙兒要是沒意見，那我就直接安排了。”

    “改造可得干最苦最累的活兒，不然我們可不答應(yīng)。”社員喊道。

    癟老劉自然不會在這個地方做手腳，生產(chǎn)隊的活兒都重，但最臟最累的肯定是挑糞，開荒之類的活兒。

    等安排好了，癟老劉才想起來一件事，他看向王麻子：“王麻子，有件事還得跟你說。”

    王麻子眼神微微閃爍：“啥事兒，大隊長你就直接說吧。”

    癟老劉嘆了口氣：“你媳婦跑了，據(jù)劉大柱的口供，說她在家里頭偷漢子，被發(fā)現(xiàn)之后帶著人私奔了。”

    社員們的眼睛齊刷刷的看向王麻子，就等著看他發(fā)火。

    誰知道王麻子只是低下頭，悶聲說了句：“我就知道這賤人守不住，反正是只不下蛋的母雞，跑了就跑了。”

    居然就這么輕飄飄的放過了。

    癟老劉見他鬧起來，頓時松了口氣，心底暗自清醒聽了顧建國的建議，沒把王麻子和吳老三的房子拿出來給知青住，不然這會兒可得麻煩。

    顧明東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倒是不奇怪王麻子沒鬧，畢竟在他心里頭，生了兒子的劉寡婦，可比跑了的媳婦重要多了。

    他更多的注意力卻在吳老三身上，經(jīng)過幾個月的改造，吳老三顯得更老更小，整個人傴僂著，眼神也躲躲閃閃的不敢看人。

    但顧明東確信，他這幅膽小怕事的面孔下，藏著的不是好玩意。

    回家之后，顧明東將弟妹叫道身前，交代道：“以后上學(xué)放學(xué)跟人一起走，村里頭有改造的人員，要注意安全。”

    顧二弟一聽，笑道：“就他們倆，我一拳打一個。”

    顧三妹嗤笑道：“你就吹吧。”

    “那還不得我保護(hù)你。”顧二弟堅持道。

    他們倆平時一起上下學(xué)，顧明東倒是不擔(dān)心，他更擔(dān)心顧四妹：“小北，你回家有一塊兒走的人嗎？”

    顧四妹一愣，她沒想到大哥這么重視，忙道：“有的，我跟生產(chǎn)隊那幾個上小學(xué)的一起走。”

    顧明東這才放心了一些。

    生產(chǎn)隊多了兩個改造人員，但日子照過，一切風(fēng)平浪靜，甚至因為王麻子和吳老三承擔(dān)了最臟最累的活兒，社員們都覺得輕松不少，再也不擔(dān)心自己被分配過去挑糞了。

    顧明東暗地里觀察著，吳老三確實是老老實實的干活，甚至比王麻子還老實，王麻子至少還有小動作，偶爾偷溜著想去劉寡婦家轉(zhuǎn)轉(zhuǎn)。

    五一這天，老顧家上上下下都換上了新衣裳，打扮的整整齊齊，朝著鎮(zhèn)上出發(fā)了。

    溪源鎮(zhèn)上就一家照相館，就開在距離供銷社不遠(yuǎn)的地方。

    路過供銷社的時候，顧四妹下意識的拽緊了拳頭，顧三妹也心有余悸，倒是兩個孩子太小，已經(jīng)把那時候的事情忘了。

    “小西，小北，你們走中間。”顧明東開口道。

    顧二弟反應(yīng)過來，讓兩個meimei走在最中間，然后是孩子，他跟大哥站在最旁邊，還拍著胸脯保證：“我一定會保護(hù)好你們。”

    顧三妹撲哧一笑：“有大哥在，哪兒用得著你。”

    顧四妹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安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