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急促地勸說，“可是——是您選擇了我們！您給了我們家園！您創造的一切足以與神明比肩，您的偉大該讓所有人知曉……”

    希爾雅打斷她，“我不否認這個。但我選擇你們，并不是因為你們是第一個到來的人，也不是因為你們信仰我本身，而是因為你們最認同我希望建立的平等規則。你的一切、你們的一切，來自你們的努力，而非我賜予的什么。”

    希爾雅嚴肅起來，“人類……任何生命，都不該被高高在上的超凡限制，我們打破了普通人和超凡的限制，為什么還要被神明限制？不必為我加冕，不必為我封神，當我勝利之時，當我希望的規則受世界認可，自有冠冕為我存留。”

    “瑪麗，我想，你可以和麗莎聊一聊，她更明白自己的道路方向……你是一位優秀的執政官、優秀的平民出身代表，你該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被任何人的影子蒙蔽雙眼。”

    瑪麗呆呆地看著她，臉上激動的紅暈已經散開，變成一片蒼白。

    否定對她來說有些殘忍，但希爾雅必須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問題。

    希爾雅將那份沒打開的申請書遞回去，“當我們征戰結束后，被冊封的領主也不再是必要存在。我想，我們該籌備一次選舉了，在公民們的家園中，將選出我們的人民議員、為所有人服務的官員。每個智慧生命都擁有平等的生命、健康、財產、尊嚴，所有付出都必然有回報，一切為了公民，我希望你依然記得。”

    新國度的管理，終將交給公民自己。理當如此。

    “好的，閣下。”瑪麗下意識點頭應下工作安排，行禮后緩慢起身離開。走到門前時，她忽然回頭看向希爾雅，迷茫的眼神重新堅定起來，“雖然您拒絕了這些，但請允許我保留我的信仰，您正是我的路標和一切的指引，請讓我繼續追隨您的腳步。”

    被反復歷練后的心智，讓她擁有了堅韌毅力和自我判斷能力，被希爾雅責備后的短暫恍惚過去，瑪麗重新變成了雷厲風行的首席執政官。

    門開了，她向外走去，愣住的希爾雅按著額頭，無奈地笑起來。她確實沒有理由阻止了。

    “不要忘了準備選舉。”希爾雅提醒她，得到了一個微笑。

    萊克頓-詩佩斯領地中，轟轟烈烈展開的選民、選舉宣傳工作讓平民們相當驚奇。

    曾接觸過貴族的平民拿過去的理論代換了一下，驚訝極了，“我們也能做選帝侯？選出我們希望的官員、議員？公民議會真能提出法律嗎！那豈不是貴族老爺也要聽我們的話做事了……哦抱歉，現在沒有貴族老爺了。”

    公民議會選舉規則公告草案和草案答疑，在所有城池的市政廳前耐心展開。正式更名為“詩佩斯共和國”的領地上（建國儀式被一致同意在統一后進行），所有成年公民擁有平等的選舉權力，第一屆公民議會人數將由最終統計人口決定，確保除了超凡者和非人種族外，擁有一定數量的普通人議員。

    而冰原、風暴海、森林、群山和精靈之森等多個種族起源之地，起源種族議員將擁有相關區域經營、法律提案的一票否決權。保留現有的、及未來可能出現的智慧生命對發源地的決定權，他們的土地依然屬于他們，更像是和人類城池達成的聯合、合作，而非成為人類的附庸。

    希爾雅當然希望種族逐漸融合，但也得尊重各個種族的獨立性。不同種族可以往來，但擁有不同歷史的種族互相干涉太多，也會造成不計其數的大麻煩。

    不過……這些都是被議論得熱火朝天的未來。

    人們期待著軍隊帶來最后的勝利，帶來和平，帶來安寧，帶來通往未來的一切希望。

    從詩佩斯巡邏隊，到萊克頓軍，再到詩佩斯軍團的士兵們，在軍團長的帶領下整裝待發。第一批出發的探路小隊，已經踏出被雷曼貴族們稱為“墮落者的恐懼之線”的原北部行省邊界。

    曾輕騎突襲原北部行省的隊伍，在休養生息后，再次出現在了混亂的大陸上。

    滑稽的是，貴族混戰、加上卡戎時不時來搶資源，就差打出狗腦子的南方亂成了一鍋粥，此刻的原北部行省以南、王都偏北方，反而成為了比南方稍稍平靜點的地方。

    而從附近城池逃往詩佩斯共和國的流民，成了這些城池最大的人口流出方向，但領主們對此無可奈何。要不是從詩佩斯共和國傳來的消息讓他們清晰知道，貴族逃往新的國度后，會接受審查、失去一切，糾結著待遇還是性命的貴族們，也很想帶著大包小包逃往北方。

    曾經兩大騎士團的威名成為了新軍的赫赫戰績，讓人聞風喪膽，當然，更多的是還沒打起來，就被人家攻破了城門。這些威名，大多是被軍隊占領后，直接放棄反抗的人們勸說自己的理由。

    越往南去，限于混亂日子過得戰戰兢兢的平民們，在速成培養出的新一批政務人員登記中，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和配合。仿佛生怕不配合的話，占領城市、帶來和平和堪稱瘋狂的新式待遇的新軍團就會立刻從夢中消失似的。

    這讓感受到被需要的新管理人員們和士兵們，心漲得滿滿的，變得更耐心了。

    隨隊亂跑的玩家們，把賞金獵人公會開遍了所過之處。越往后走，慢慢對迅速滑跪投降的守衛失去興趣的玩家們，選擇在與教廷的最終戰到來前，先去最混亂的雷曼南部和卡戎逛逛——反正，【主線任務-教廷戰爭】的戰場活動正式開始時，都會發公告通知，到時候再傳送也不遲。

    每經過一座城池只做短暫休整就前往下一座城的新軍，一路高歌猛進后，在離圣城不遠的一座城池剎住了腳步。

    始終沒有對外出兵，只有各地教堂做出反抗或投降反應的教廷，讓希爾雅的猜測正逐漸變為真實。行軍過程中，由審問隊伍搜索出的貴族漏網之魚，為她帶來了一個新消息。

    緊張得打哆嗦的男孩縮著脖子，剛進門就跪趴下來，臉上洋溢著認為自己幸運到極點的狂喜，“圣女冕下，冕下……我知道一個大秘密，教廷因此追殺我們的秘密！”

    見證雷曼王宮血夜的謀逆者無人走出王宮，但其中之一的孩子，以家族傳承的附魔道具，從沒能活下來的長輩那里知道了一個瘋狂秘密。走出王宮后，它可以是一場災難，也可以是一份殺手锏底牌。

    實話說，他本來希望帶著這份秘密前往卡戎，投靠新教或者權力教會，但好運眷顧了他，他遇到了更和平、更可能活下來的隊伍。即使，他們被稱為墮落者，但神啊，現在誰還會因此嫌惡憎恨他們！

    聽完有些顛三倒四的敘述，希爾雅知道面前的男孩并不是當事人。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帶來的情報會為你贏得一份獎勵。”但想保留貴族待遇、以此免除折磨過其他人的罪責，那就是做夢了。

    男孩被帶走了，希爾雅打開系統后臺，在自己的個人記錄里，一條條線索中畫出又一個紅圈。

    教廷引導了人王的背叛，也許還一手扶持了真正人類英雄王們下屬對人王的背叛篡奪，紀元之交后干出這些事并不奇怪。但她不太確定，人王背叛的，究竟是那位失去神名和權柄的神明，還是對背叛者施加詛咒的半神元素使。

    兩個可能，代表著光明神力量層次的區別，也將決定著教皇的力量高低。

    除了被希爾雅呈現的一切刺痛，境界動搖的黃金階加德雷·諾蘭騎士，新軍這邊只有希爾雅一位黃金，教皇只會是她的對手。

    精靈和隱者們帶來的記載茫茫浩瀚，希爾雅從他們找出來的細節里分析著對手的情況，一路上幾乎沒有出手過。剛剛心里有了估量，軍團最后的休整已經結束，塞里納斯帶著兩位副軍團長和一位玩家指揮，前來請求出戰。

    “那么……出發。”

    作者有話說：

    文中原句是“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來自《提摩太后書》。

    這里問題其實是，瑪麗認為一切來自“神明”賜予，否定了自我努力和個體自我的存在，其實是在往神學統治的方向滑落，并再次建立了部分人在普通人眼里是“神”的階層（也就是之前超凡者對普通人的類似階層）可能性。時代局限性導致的人物慣性，會習慣性地以接近固有存在的方式理解世界，雖然瑪麗掌握了很多事，也學會了很多，但本質上還帶著最初那個佃農主婦的痕跡。因此，必須要讓她清醒過來。個人崇拜、信仰信念是一回事，在新國度下搞用新宗教替代舊宗教，就屬于僅僅更換神明、沒改變問題的歷史螺旋開倒車了。

    第198章 （二三更）

    希爾雅已經很久沒有從這個角度凝視天空城。

    高聳入云的城市頂端依然環繞著潔白的云團、金光和綢帶,最高的圣堂里仿佛還在飄落唱詩歌聲。向來圍繞著教廷圣城郊外建起的集市村莊消失不見，只剩下多年使用后留下的土壤污漬。邊緣的外墻徹底露出來，雪白的石塊泛著奇異的金屬光澤,守衛著內城。

    這代表了大量固化法術，以及密集的法陣紋路，將整座圣城城墻看成一體,它也是一座強力附魔道具。

    按照馬猴燒酒的消息,新軍到來前,圣城正式戒嚴封鎖,關閉內外通道并清理了郊外的不穩定因素,等待戰爭開啟。千百年的積累,讓圣城疊加的施法數不勝數，其中開啟的一項空間封鎖,將馬猴燒酒和黑面包困在了里面。

    倒不是不能離開或者下線，但只能使用一次。

    玩家偷渡進去的召喚陣盤和傳送陣,只要啟用就瞞不過圣城中的多項防御。而空間研究進度橫向對比相當接近繁星學派智者的“空間之手”芙拉尼雅，也不至于愚蠢到在戒備森嚴情況下發現不了問題。

    好在從一開始，希爾雅就沒指望過這部分安排能起到太大作用。她及時改變了城內的任務,重在讓玩家安全撤離。

    但馬猴燒酒發布的另一份消息，引起了希爾雅更多注意。

    “城內似乎有流感，很多人據說生病了不再在外面活動,上層神學院的上課聲變得幾乎聽不到了。拉貴爾確認了這點，一個月內,城內有1/3主教不再出面。考慮到光明神和邪神的關系，我很懷疑城內正在發生獻祭。”

    希爾雅將時間倒推,城內“流感”出現前幾天,正是雷曼王宮血夜。

    是雷曼王室血脈斷絕后,對教廷某種不為人知力量的反噬？還是別的什么？

    不論哪種可能，希爾雅都做了準備。

    新軍早已越過圣城本應能探測到的區域，高大恢弘的城墻后，隱約有黑衣騎士和白袍神術師的影子，但他們絲毫沒有出兵或提前打擊進攻者的意思。

    除了依然毫無隊形、烏泱泱跑在前面的玩家，鎧甲穿戴整齊、最后一次檢查完裝備的詩佩斯軍團完成列隊。幾乎每人身上都罩了一層改良版風墻，包括隊伍里的法師編隊，矮人特制的輕便鎧甲同樣護住了他們的要害。

    鎧甲改造得和過去的鐵桶區別很大，材質更好，細節部分也添加了絞索、鏈條、符文和不多的齒輪，行動更輕便，是一次矮人們的新嘗試。

    大量改變的鎧甲部分區域形狀，則是配備給不同士兵的【加載模塊】（除了這個名字，玩家還準備了【武器庫】，但沒通過投票），更適合弓箭手箭筒的設計、更適合放置炸彈和卷軸的位置、最方便開啟藥劑救命的地方……

    雖然玩家們沒能拿到高達，但改造的小型鎧甲也挺受歡迎。

    隊伍陣列后方，該是戰車或者投石車等等戰爭機器的位置，換上了一個個圓滾滾的柱子，表面有些透明，流光溢彩，看起來甚至有些好看。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它們和騎士團保衛戰中城墻上長出的炮管極為相似，帶著危險的氣息。

    隨隊的治療師已經搭起了帳篷，參與這部分研究的熟手則在快速調試武器的狀態。

    整支隊伍都做好了戰斗準備，希爾雅深吸一口氣，忽然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陣喊聲。

    “開門呀！開門呀！我知道你在家，有本事害人，有本事你開門呀！”

    跑得亂糟糟的玩家們，跑在最前面的已經沖到了圣城城下瘋狂砸門，厚重的、雕著天使羽翼和神光的石門微微顫抖，一層薄薄的屏障光幕帶著電光擊中了玩家。

    “咳咳……”孤兒打野頭發全都直立起來，噴出一股黑煙。他借著升起的土墻躲開城上射下來的箭矢，嘿嘿笑著往回跑，“我知道這是什么材質了！看我回去就建天空城模型！”

    有玩家參與的戰斗，總是能以相當離奇好笑的方式開幕。

    希爾雅漂浮起來，回頭望向所有人。

    “我們為所謂的墮落者、所謂的邪惡黑暗種和所謂的愚昧平民的一切遭遇而來，光明教義中寫著仁愛與平等，但很可惜，這里并不存在這個。勇士們、士兵們、詩佩斯的公民們……我們將以我們的雙手，從□□者手中，奪回所有人應有的自由。”

    【公告：[教廷戰爭-天空城攻城戰]已開啟！請勇者們前往指揮官處確認當前戰場任務！】

    治療師搭建的帳篷里，光團一片片亮起，涌出穿著各種各樣衣服的玩家。潮水般涌向城墻的隊伍，正式點的穿著鎧甲，不正式點的穿著新做的漂亮服裝，還有怕復活掉落裝備，干脆穿著一身默認白板舉著武器跑出來的。

    游走在戰場上到處亂跑的玩家本已經相當惹眼，1 1造成的混亂都大于3，更別說一萬多人一起出現了。

    “第三小隊！第三小隊！萊因哈特小隊的人吶？！”

    “集合了集合了，先爬上墻！”

    “烏拉烏拉！看我大核平術啦！”

    吵鬧中，天災……降臨！

    蓄勢待發的軍團也準備好了，第一波齊射瞄準城墻。

    “轟——！！！”

    曾在騎士團身上取得成功的爆炸和巨大沖擊力，砸在圣城城墻上，只有騰空升起的光幕搖晃了一下。

    天空城的外城墻瞬間變得無比高大，脫出一個影子，以原城墻為基礎升起的白金色的虛影城墻高達百米，仿佛要鏈接天與地，砸中的炸彈和元素團爆炸中，波紋漣漪般散開，像潑在城墻上的多彩染料，火焰如水流般蔓延開，卻只在城墻上燒出一團漂亮火花。

    城墻的金色影子越升越高，穿過云層，從白云中灑下點點金光，模糊的羽毛、花瓣等光影在上空浮現，仿佛神國降臨。

    城墻堅固、宏偉，仿佛無法被破壞。

    但這是不可能的。

    希爾雅在第二次齊射中感知著城墻變化，和庇護地屏障有些相似，不論是法術還是武力，一次次攻擊被均攤到所有的點上，以積累儲存的力量抵消。

    多年積累下的力量讓城墻像一個堅硬的烏龜殼，只要里面的人不出來，沒人成功突破進去，就只能遠程消耗掉這份力量。這大概也是躲在城墻后不斷施法和灑落箭雨的教廷戰士們的計劃。

    希爾雅想了想，在控制臺里給城墻添上了血條。

    “亮血條了亮血條了！機制怪來了，伙計們，干它！”沖到最前面的玩家聽到探測術的反饋，爆發出一陣歡呼，在城下躲閃著攻擊，冰刺、挖地、催生藤蔓等一系列花樣百出的施法應用，和爆炸配合著消耗城墻力量。

    希爾雅輕聲點名，“愛德華。”

    繁星的智者踩著空氣向上走去，和留在下面的其他人一起，以精神力遙遙在城墻上落下新的空間節點。

    固若金湯的屏障開始出現斑駁，有的地方亮一點，有的地方暗一點。

    置換力量、封鎖空間，都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該我們了！”雷羅搶先喊道。隊伍里露出行動間咔咔作響的金屬柱們，履帶魔偶每一只都持著錘子，在指揮中涌向城墻。

    魔偶頭頂閃爍著紅光，小錘子落在城墻上幾不可見的細紋上，讓部分銘刻的法陣開始運轉滯澀。法陣有無數種組合，無數種同類異構，無數種紋路走向，它們共同組合成一個奇妙的世界，論起運算，經過多次升級的魔偶甚至能比一位熟悉法陣的研究者更快。

    矮人們哈哈大笑著為作品歡呼，忙碌于搬運藥劑的另一批煉金術師眼巴巴看著希爾雅，詩佩斯軍團的正式士兵也躍躍欲試，只是在等待命令。

    但希爾雅沒有允許他們上前。

    除了可以復活的玩家外，她準備的所有遠程力量大多已經出手，城墻防御在攻擊下出現了不妙的變化，但依然只有城內守衛正灑下神術和揮舞武器進行戰斗。

    天空城是教廷圣地，神學院、圣堂、騎士團和裁判所核心都在這里。正常情況下，除了起碼幾千的神術師或神術師學徒，還有許多學院導師、正式主教、九位紅衣大主教和武者教官們在這里，當然，還有教皇。但直到此刻，圣城展現出的防御力都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