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一部分人已經(jīng)昏了過去，也許已經(jīng)死了，僅剩的幾個清醒的人，很不幸的，一個是想殺了伊麗莎白的狂歡寶藏號船長，一個是伊麗莎白確定的偽善者信徒。顯然，信徒身上帶著一份面具。

    信徒背著船上來的身份最高的人，伊麗莎白拖著自己選中的利用對象向海岸方向游去，船長暫時沒有攻擊她，發(fā)現(xiàn)水流變化后，忙著上下水面救人，但通紅的眼睛狠狠瞪著她，并不打算放過她。

    伊麗莎白本以為人魚打算放過他們，但很快意識到不是。

    奇異的聲音穿過水面，像深海的鯨魚長鳴，卻是尖銳的，更像是反抗的怒吼咆哮，讓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一個個氣泡從水下浮上，將逃出水底的人圈了起來，清透的水泡包裹著所有人，繼續(xù)向下拖去。

    “我為你們而來。”

    伊麗莎白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回答水下的咆哮。

    她抬起頭，黑沉沉的天幕下，灰藍海浪幾乎連通天地，少女跨出海浪，滴水不沾，呼嘯的水墻簇擁在白發(fā)少女身邊。她踏著碎白的浪花而來，剔透的彎月法杖灑下星星點點銀光，仿若神明降世。

    “圣女？？？”伊麗莎白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據(jù)說出去了的圣女。

    希爾雅偏頭對她笑了一下，冰晶碎裂的聲音中，禁錮拖拽著所有人的水泡迅速結(jié)冰又裂開，被解救出來的人們落進透明的風系囚籠中，隨著希爾雅手中的光團散開，一部分人身上亮起了治愈術(shù)的白光。

    “索菲婭圣女冕下？”船長疑惑地打量著希爾雅，這樣的樸素裝扮和外形，和他知道的不太一樣。但面對能同時使用多種神術(shù)的神術(shù)師，他保持了該有的尊敬。

    “嗚——”

    水面下的存在更加憤怒了，在希爾雅手下變得略平和起來的水面重新滯澀動蕩，在龐大的壓力下，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的另外兩人先后昏迷。像是有人在暴躁地拿他們?nèi)鰵猓蛘撸皇枪舨]能在希爾雅身上奏效。

    希爾雅按著水面無奈地笑了一下，她明明沒有開口，伊麗莎白卻依然“聽”到了聲音。

    “我不需要你們做什么，只是想給你們自由。”

    在森林遺跡多次接觸過的隱約喃喃聲，在希爾雅的破解模仿下，摸索出了精神力的另一種使用方式：意識傳遞。可以越過語言，直接理解交流，應(yīng)對不知道能否說話的人魚剛剛好。

    希爾雅投入水中，在充滿惡意的拉扯下沉力中，快速接近幾艘斜向下插在海里的大船，角度改變后，船頭囚籠里的人魚就變得明顯起來。即使沉海，人魚依然是大船的囚徒，他們仰頭看著海面上落下的微光，相似的銀瞳中空洞而冰冷。

    作者有話說：

    第166章 （一更半）

    水底飄起的海藻般長發(fā)中,美麗臉龐充滿邪惡的魔魅誘惑。擁有詭異誘惑力的聲音在水中穿梭，引誘著外來者投入捕手陷阱。貓捉老鼠般的游戲，是捕獵者的最愛。

    來吧,來陪我們一同沉沒，與我們一起死去……

    落水的人影如他們希望的那樣下落著。

    希爾雅貼近了人魚們，沒有盯著人魚癡迷不已,也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被蠱惑后惱羞成怒重新向上掙扎,反而盯著囚籠。

    離她最近的人魚茫然地吐了個泡泡：？

    希爾雅向囚籠輸入精神力,確認了法陣細節(jié)。玩家角度曾看到的并不完整不足以推導出破解方式,把船撈出來有些麻煩,而且希爾雅也不覺得人魚們會樂意看到自己的恥辱重新出現(xiàn),下水而已，很簡單。

    法陣設(shè)計得很精巧,除了真正的鑰匙外，唯一的缺陷突破點是無法抵抗爆炸,但海中生物人魚幾乎不可能覺醒火系天賦，一般情況下使用這個方式來救人，只會同時炸死里面的人魚。

    不過……

    希爾雅手中彎月法杖輕敲囚籠。

    剎那間在綻放海底的火焰,照亮了人魚的臉龐。狹窄的蜂巢狀囚籠從落下的那一點開始，四分五裂。海水毫無阻隔地出現(xiàn)在了人魚們眼前，渴望的一切,仿佛唾手可得。

    “不必和過往一起沉沒，你們可以有新的未來。”希爾雅說。

    仿若讖言,仿若神諭。

    一朵朵火焰之花在海底亮起，人魚們茫然地注視著囚籠外,眼角滾出透明的水珠,在海水中變得模糊。

    隨著囚籠破裂,希爾雅手中亮起治愈術(shù)的白光，像海里的星星點點寶石沙礫，落到人魚們身上。血管里永遠奔涌著的冰冷血液忽然像落入了溫暖的水流中，不至于灼傷，卻能感受到罕見的暖意，一直流血腐爛的傷口泛起癢，新生的血rou正在愈合。

    狂暴深寒的浪花下，海水深處，一片安靜。呆愣的人魚們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向外抬起手，只抓住了一段正在下落的囚籠殘片。堅固、無法打破的囚籠，的的確確變成了碎片。

    希爾雅看著他們，“如果你們愿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離開，在森林中的庇護地里重新安家。那里很安全，每個人的生命和尊嚴都受到法律保護。也可以留在卡戎完成你們的復仇，我可以請我的朋友們幫你們。打破卡戎奴隸制，我和你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特殊的精神力語言飄蕩在水波盡頭，人魚們還沒有回答，就聽到一陣呼喊聲。

    “船長，你在哪——圣女——放我們進去——”

    水面上大呼小叫的嘈雜聲傳到水下時變得模糊而微弱，穿過風暴的聲音，屬于人類。人魚們剛緩和些的臉龐重新冰冷，希爾雅抬起手，精神力簇擁著水流改變海面正在卷起的風暴。

    在論壇上看到伊麗莎白這邊出事了的玩家，帶著百合花船隊的船只靠近近海風暴，掀起的巨浪讓最堅固的幾艘船像海中的一片片樹葉被拋起落下，艱難接近著伊麗莎白標出的定點。但自然的威力難以抵擋，眼看要被風浪拋到更遠處時，鋪天蓋地的海浪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條縫隙。

    宛如被人劈開。

    被希爾雅控制著展開的水道，露出風暴內(nèi)部反而稍稍平和些的波濤海面。理直氣壯在外面呼喚希爾雅幫忙的玩家駛?cè)腼L暴中，對伊麗莎白笑嘻嘻的打招呼，“好耶！船長我們來啦！”

    他們臉上毫無畏懼，只有加入風暴的興奮，近海這么大的風浪實在少見，現(xiàn)實里更是難以遇到這樣乘（玩）風（命）破（作）浪（死）機會，要不是惦記著水下還有劇情，絕對還打算頂著風浪多跑幾次。

    伊麗莎白難得毫不顧忌形象地蹲在水面上的保護風球里，渾身濕漉漉的，雖然身體不累，但掙扎這么久精神疲倦感太強，伸手被船撈上去，打算歇一會再去下面搶任務(wù)——反正先下去的人肯定會錄像和發(fā)直播帖，看劇情動畫不差這一會。

    希爾雅到來后，對她和其他玩家們來說，都像大家長來了一樣，身后有了可以依靠的后盾，輕松多了。

    在接觸邪神信徒中聽說這里有新建筑參考，專門跑來船上玩的孤兒打野，看見伊麗莎白這副樣子，嘲笑了一會黑心指揮翻車現(xiàn)場，揮揮手就跳下去幫忙。

    水下可見度很低，一個勁下落后，才能看到朦朧對望的兩側(cè)人影。希爾雅的白發(fā)飄蕩在水中，對面陷在沉船里的銀瞳人魚們身上傷口剛開始愈合，像深海遺跡復蘇，強烈的非人美感讓他下意識脫口而出：

    “美術(shù)真該騎著策劃上班……咕嚕嚕……”

    張口灌了一肚子水，下一秒，孤兒打野感覺到自己被什么罩住。透明的風墻隔絕了他腦袋旁的海水，呼吸重新暢通，差點被自己坑死在海里的孤兒打野又生龍活虎起來。

    “圣女真乃居家必備旅行利器！來，我?guī)ж笆琢耍規(guī)湍銈兂鰜恚∈ヅ獛偷娜司褪俏乙獛偷娜耍也灰啵聃o珠啦，鮫紗啦，珍珠深海魚啦……隨便給我來兩斤就行！”

    第一個跳下水的孤兒打野沒讀出兩邊對望的奇怪氛圍，頂著人魚詭異的視線，游到囚籠旁。

    解開囚籠后，希爾雅就往后退了些，避免讓人魚們太緊張、太警惕。但看著孤兒打野游過去，她也沒阻止。以孤兒打野的熱情（不要臉），也許接觸之后人魚反而能放松點呢？畢竟，和她展現(xiàn)的武力相比，在人魚們眼里，玩家們比較“弱小”。

    孤兒打野游到附近，盯著囚籠中貫穿人魚的鎖鏈，掏出匕首。他不清楚希爾雅為什么只治療傷口但沒有切斷鎖鏈，琢磨著可能是留給玩家們的任務(wù)，就愉快地莽了上去。

    寒光剛出現(xiàn)，依然蜷縮在囚籠中的人魚猛地抬頭。瘦得能看到骨頭的蒼白手掌抬起，手掌前端，指尖隱約顯現(xiàn)的尖銳指甲寒光，離孤兒打野的脖子只有幾厘米。

    但在孤兒打野看來，這就像一個受盡欺負的小可憐，以為他還要傷害他，似乎要推開孤兒打野，或者避開自己鎖骨上的傷口。

    血污和骯臟無損人魚的顏值，孤兒打野耳尖微紅，有種自己欺負人的錯覺。他握著斷開的囚籠尖角往下游了游，手觸碰到鎖鏈時，脖子也落到了人魚掌控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往兇殘的利爪下送。

    孤兒打野不知道人魚能不能聽懂話，但想到先前貓球球都能跟羊溝通，干脆用哄小孩的語氣哄著這不知道多大、但看起來簡直像一張白紙的人魚：“這是矮人打造的優(yōu)良品質(zhì)武器，砍開很快的，別怕，一點也不疼，我輕輕的……額。”

    正說著，匕首落在鎖鏈上，金屬碰撞聲被海水吞沒，鎖鏈卻只留下了一點白痕。

    孤兒打野：……？

    “一定是我下刀方向不對！再來一次！”

    孤兒打野尷尬得又砍了幾下，鎖鏈只磨出一個小小的豁口。他自覺找到了希爾雅沒有立刻解開鎖鏈的原因，抱歉地看了眼都盯著他的人魚，“要不，我把船拆了？”

    說干就干，孤兒打野匕首奔著船頭木板去了，然而船頭撞角本就是船上最堅硬、用料最好的地方之一，不管是鎖鏈還是船頭，都毫無變化。孤兒打野踩著木板試圖借力撬開，忘了水下浮力，船沒拆掉，反而把自己彈出去了一截。

    孤兒打野：……？？？

    草，丟臉丟大了。

    人魚歪頭看著飄在上面的人類忙碌半天，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默默伸出了手。

    瘦弱的指尖劃過鎖鏈，像切開一塊蛋糕做的鎖鏈一樣，手指劃過的地方，一分為二。

    剛游回來的孤兒打野目瞪口呆：“……削、削鐵如泥！”

    所以，他剛剛忙了那么久，是干什么來著？npc自己解開了，他還有任務(wù)嗎？？

    陸續(xù)像下餃子一樣下水的玩家，在孤兒打野和鎖鏈斗智斗勇中，已經(jīng)找了過來。看到看起來孱弱的人魚自己脫困，對他們身上暗藏的力量，驚訝極了。

    “這么強，怎么還會被抓啊？這算不算新時代美強慘，下個版本活動該是人魚沒錯了吧！”

    希爾·狗策劃·雅在玩家們的敏銳猜想中，悄悄編輯完了最新任務(wù)草稿，準備過一會發(fā)放。

    聽著旁邊的議論，希爾雅給好奇的玩家們解釋，“特制的囚籠封禁了絕大部分力量，讓他們傷口無法愈合，就像之前你們遇到過的偽善者祭壇里的特殊限制。打破囚籠后，他們才有機會恢復自己的力量。”

    她看著紛紛扯斷鎖鏈的人魚們，雖然動作很慢，但明顯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打破囚籠只是第一步，心上的囚籠還需要人魚們自己走出來。當人魚們意識到真的能離開囚籠，親手打破自己的鎖鏈，讓他們從茫然和純粹的報復心中清醒了些。看著她的目光雖然還是警惕，但也多了幾分好奇。

    搶任務(wù)失敗，孤兒打野悻悻回來，“要不是知道這些法陣啥的誰都有幾率研究出類似效果，我都要以為是卡戎背著教廷請偽善者造船了。”他不懂法陣，但他jiejie帶著jiejie認識的小伙伴們對這方面很感興趣。反正，堅決不是他犯蠢。

    玩家里有人大開腦洞，“沒準，教廷也被偽善者滲透了？讓我掀開教廷的皮看看你是誰……哦，邪神信徒啊，沒事了。”

    “我的邀請依然有效，我想，你們會需要一些同伴的。”希爾雅給人魚們補了個治愈術(shù)，見玩家們慢慢都下來了，不再關(guān)注仿佛對峙一樣游在對面的人魚。

    對人魚們來說，今天發(fā)生的事大概太多了，好好想想才能給出答案，她并不打算強迫他們一起離開。

    希爾雅轉(zhuǎn)向玩家們，“勇士們，我的朋友們，很高興看到你們一切都好。愿意在災難發(fā)生時拯救他人，愿意對身處險境的生命伸出援手，這是難得的美德。風暴即將結(jié)束，我們該重新啟程了，帶著沉船中有用的一切，強大我們的船隊。”

    給玩家們補發(fā)了個探索沉船的任務(wù)，希爾雅只當沒看到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人游進沉船打撈、沒聽到海上搜刮乘客身上戰(zhàn)利品的玩家聲音。

    本來夸贊該有“不計回報救人”，但希爾雅面對眼睛閃著金光的玩家們，實在夸不出口……玩家們大概也不會樂意聽到“沒有回報”。

    玩家笑嘻嘻地對她行禮，水下行禮有些不倫不類，跑去做新任務(wù)了。人魚們發(fā)現(xiàn)新來的這些人只圍觀了一下自己（其實是湊近合影截圖），大部分又散開了，繃緊準備對峙的身體放松了些。他們緩緩游出囚籠，被禁錮久了的魚尾擺動時都像初學走路的幼兒，笨拙搖晃。

    剛游出來一米多，一尾人魚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魚尾，人魚警惕的表情立刻轉(zhuǎn)為憤怒。

    人類……想做什么？果然，還是不會放過他們吧。

    雖然沒幫上忙，但孤兒打野琢磨著自己第一個接近他們，總該有點面子情。他笑得露出八顆牙，指了指根部釘在船身上的鎖鏈，比劃著試圖讓人魚理解：“那啥，能不能把鎖鏈幫我們一起弄下來帶走？這么好的材料丟著太可惜了！”

    再往后看，搜刮船艙里武器的、試圖撬掉船首雕像的……連船帆都沒被放過。

    吃光搶光拿光，玩家所過，寸草不生（劃掉）。

    留在狂歡寶藏號主船上的，是一尾年長的女性藍尾人魚，其他船上的人魚、包括伊麗莎白第一個見過的人魚，都圍在她旁邊。人魚聽不太懂意思，但看動作明白了人類想做什么。

    人魚游回囚籠，重新切斷鎖鏈，玩家們興沖沖拿著戰(zhàn)利品跑掉，“謝啦！你們好強！”

    雖然聽不懂說的是什么，但真誠的笑容和愉快感正從玩家們身上傳遞過來。

    人魚歪了歪頭，銀瞳靜靜看著他們。

    水下明明還很安靜，但在不斷游動的玩家身影攪動下，仿佛又很熱鬧。這些人類沒有抓住他們，抓住船上最昂貴的“貨物”，反而對破爛船帆布、弓箭、甚至船上甲板很有興趣。

    ……真是些奇怪的人類。

    向外游動停了下來，藍尾人魚越過湊到旁邊的玩家腦袋，看向不遠處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們正在往外游的白發(fā)少女，這里最強大的人。

    希爾雅注意到那邊傳來的目光，但沒有干涉人魚。她散出精神力快速搜索了幾艘船，確定這里沒有類似遺址遺骸中的規(guī)則性痕跡，船上倒是有不少道具，都被她在玩家們小地圖里單獨標了出來。

    希爾雅游回水面上，趴在甲板咸魚癱的伊麗莎白，看著一陣閃爍著火光的風卷吹過希爾雅全身，剛出水時濕漉漉的白發(fā)少女就重新干干凈凈，落在甲板上時，連頭發(fā)都是干的。

    伊麗莎白：……可惡，有被秀到！

    她看著希爾雅向她走來，溫軟的手掌貼著她額頭，“伊麗莎白，你還好嗎？”

    伊麗莎白翻身坐起來，“當、咳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