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悄悄如釋重負(fù)的同時也有點失落, 沉默了幾秒鐘，她強行讓自己靜下心，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繼續(xù)整理交纏的白色耳機(jī)線。

    又過了兩個站，林悄悄戴上耳機(jī)下了車。

    抬頭已經(jīng)不見夕陽, 天邊卷著霧沉沉的云。站臺兩側(cè)漸次亮起昏黃的路燈。

    林悄悄喜歡單曲循環(huán)一首歌，怎么聽都聽不厭倦。

    她坐在長椅上, 眼睫略垂, 低頭給mama發(fā)了消息, 告訴她今天會晚點到家。

    發(fā)完信息, 林悄悄忍不住打開了和時聞野的對話, 她猶豫著要不要和他解釋一聲。

    ——她沒有聽見。

    ——她得趕車。

    等等諸如此類的借口。

    林悄悄將在對話框內(nèi)打好的內(nèi)容逐個刪除，對方猛然間發(fā)來一條消息, 字體堅硬, 幾個淡漠而又簡單的字, 迎面撞進(jìn)她的視線。

    時聞野說話一向言簡意賅：【耍我是吧？】

    林悄悄想象不出他寫下這幾個字時的神情，也許很生氣, 也許他早就猜到她不會聽他的話。

    可能冷著臉, 不甚在意的打字。

    再慢吞吞的發(fā)給她。

    林悄悄不知道能回什么, 索性就先裝沒有看見。等她斟酌好再回他。

    時聞野在空無一人的站臺, 長腿輕松抵著地面, 穩(wěn)住自行車，他嘴里咬著快喝完了的礦泉水瓶口，神色漫不經(jīng)心，空出雙手瘋狂給她發(fā)信息：

    【到家了說一聲。】

    【路上注意安全。】

    林悄悄臉上燙燙的，回復(fù)他說：【你也是。】

    時聞野看著她發(fā)來的幾個字，兀自低笑了聲，一下子就沒了脾氣。

    他隨手將手機(jī)揣進(jìn)褲兜里，騎著自行車原路返回。他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自由散漫，漸漸沉下去的天色襯得他皮膚白皙，若隱若現(xiàn)的月光勾勒著他的輪廓，鼻梁挺直，眼珠漆黑，目光冷漠，刮起的風(fēng)襯著少年冷酷的厲色。

    江措還在校門口，等待他的愛車。

    時聞野忽然間停在他面前，剎車的聲音有些刺耳。

    江措看見他無功而返，拖長了語調(diào)，咦——了聲，他搖了搖手機(jī)，“我已經(jīng)報警了。”

    時聞野：“？”

    江措吐字：“偷車賊。”

    時聞野糾正他的言辭：“我是搶。”

    江措：“……”

    這個人渣好他媽的兇，是怎么回事？

    瘋瘋的，有點毛病的樣子。

    “你有病吧？自己追不到她就對著我這個無辜之人狗叫。”江措故意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你這種德行，被人甩了有什么可稀奇，大驚小怪。”

    時聞野一言不發(fā)，捏癟了手里的礦泉水瓶，砰的一聲精準(zhǔn)扔進(jìn)垃圾桶里。

    江措心情一好話就多：“你有一點姿色，長得也就比我稍遜幾分，泡不到妞就怪你太人渣了。”

    時聞野冷笑：“江校花，論美貌我確實甘拜下風(fēng)。”

    江措頃刻冷下了臉，變得十分不悅起來。對于時聞野冷嘲熱諷他的長相，江措當(dāng)然不會忍氣吞聲讓他羞辱，江措在熟人面前很賤，什么狗話都說得出口：“我們又不是沒有一起上過廁所，我掏出來比你都大。”

    時聞野撩起眼皮：“我比你大。”

    江措發(fā)揚厚顏無恥的本色：“不分伯仲，ok？”

    時聞野心情不大好，懶得再理會他。

    他叼著根煙，冷白色的煙霧朦朧了少年的五官，他蹲在臺階上，眼神好似落在了遠(yuǎn)處。

    *

    餐桌上留有切好的西瓜，林鳳給女兒留了紙條，她和隔壁的林阿姨去今晚鎮(zhèn)上新開的市集逛逛。

    天氣悶熱，林悄悄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換衣服。

    她穿著睡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心不在焉的吃西瓜，啃得只剩下西瓜皮了才想起來忘記給時聞野發(fā)信息。

    林悄悄匆忙抽出紙巾擦干凈手指，打開和時聞野的對話，斟酌片刻，她發(fā)送了幾個字——

    【野哥，我到家了。】

    隔了幾分鐘，手機(jī)屏幕亮了一下。

    新消息跳了進(jìn)來——

    【嗯。】

    林悄悄收拾好餐桌，上樓回到房間里，將今天洗干凈晾曬好的校服拿了出來，她用掛燙的熨燙機(jī)將襯衫短袖熨的平直整潔。

    第二天，林悄悄出門前照了好幾次鏡子，她這樣穿著好像也還挺好看的。學(xué)校里有些人會把校服裙擺改的稍微短一些，林悄悄膽子小，不敢那樣做。

    她剛到學(xué)校，學(xué)生會通知她下午三點去c棟5樓面試。

    王皖豫比她本人還要開心，“我陪你去！讓我去見見世面。”

    林悄悄已經(jīng)開始緊張，“好。”

    王皖豫盯著她秀色可餐的漂亮臉蛋，“悄悄，你要化個妝嗎？”

    林悄悄有些羞澀，又有點不好意思承認(rèn)的心動，“我沒有化妝品。”

    便宜的不敢用。

    太貴的買不起。

    王皖豫的書包里倒是帶了化妝包，“但是你皮膚好，涂個稍微日常點的口紅就很好看了。”

    膚白清透，毫無瑕疵。睫毛又比一般人要長，濃密烏黑，似蝴蝶的翅膀，一顫顫的抖動。

    林悄悄說：“好。”

    南華中學(xué)每周五的下午基本上不安排文化課，特意留了半天的時間供學(xué)生自由發(fā)揮。

    林悄悄薄涂了個漿果色的口紅，借用王皖豫的鏡子照了照，她的臉騰得紅了起來，哪哪兒都不太自在。她想用紙巾擦掉，被王皖豫摁住了手，“很好看啊。”

    林悄悄點點頭，她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看起來很明顯。

    林悄悄小聲地說：“我怕被看出來。”

    王皖豫感覺她的同桌有時候膽子真的太小，全班一大半的女生每天上學(xué)都有偷偷摸摸的化了妝，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呢？

    “雖然校規(guī)里寫了不許化妝，但是老師一般都睜只眼閉只眼，不會真的來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林悄悄眨著濕潤漆黑的眼，“那就好。”

    九月中旬，除了下雨的那幾天稍微涼快了些。其他時候，苔青熱的依然像是酷暑盛夏。

    教學(xué)樓外止不住的蟬鳴聲，青綠色的枝頭被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

    學(xué)生會招新的面試隊伍排成了長隊，五樓教室外的走廊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林悄悄乖巧排在最后，王皖豫壓不住好奇心，拉著她繞到后門，她想看看教室里都有誰，值得這么多人假模假樣跑來面試。

    后門緊閉，推也推不開，應(yīng)該是從里面上了鎖。

    林悄悄被王皖豫推上小板凳上，讓她通過最上方的玻璃窗窺探一二。

    林悄悄站在板凳上還需要踮起腳尖，才能勉強看見里面。

    沒人注意到后門這里，王皖豫壓著嗓子問：“悄悄，你看見認(rèn)識的人了嗎？”

    林悄悄搖頭：“沒有。”

    長桌前有三張椅子，有一張是空著的。

    那張空著的椅子前還擺著一杯奶茶，應(yīng)當(dāng)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王皖豫還想繼續(xù)問點什么，前門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叫到了林悄悄的名字。

    林悄悄不慌不忙從板凳上跳了下來，稍作整理，默默在心里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后推門而入。

    教室里開了空調(diào)，冷風(fēng)化作輕微刺痛的寒意，沁入皮膚。

    身后沉重的教室門又“吱——”的一聲響起，酸澀綿長，像是有些零件已經(jīng)年久失修。

    高大清瘦的少年，走進(jìn)來的時候渾身都泛著冷氣。他正兒八經(jīng)穿著校服，白色襯衫將他襯得高不可攀，下擺沒入腰間，西裝褲下一雙修長筆直的長腿。他經(jīng)過時，周身若有似無清灰冷香。

    林悄悄下意識抬頭朝他看了過去，少年漂亮又清貴的臉龐，似是受了傷，右側(cè)臉頰打了個ok繃，緊緊抿直了嘴角，猶如一條沒有感情的直線。

    教室里鴉雀無聲。

    時聞野漫不經(jīng)心拖開椅子，桌子底下的空間有些逼仄，背部往后稍仰了仰，手里捏著校牌，又隨手放在一旁。

    他抬眸朝她望去，眼神漆黑。

    林悄悄總覺得他在盯著她的嘴巴看，難道他的眼睛真的有那么尖？

    沈肆舟看過她的資料，沒什么興趣，也不關(guān)心時聞野要做什么，走過場似的讓人自我介紹。

    林悄悄被時聞野極具攻擊性的眼神看得無所適從，頭頂?shù)闹醒肟照{(diào)冒出的冷風(fēng)正對著她吹，燥熱好似瞬間就被湮滅。

    光裸的細(xì)白小腿，涼颼颼的。

    她穩(wěn)住心神，硬著頭皮做了一次自我介紹。

    不到三分鐘就結(jié)束了。

    甚至連問題都沒怎么問。

    林悄悄知道大概是沒戲了。

    她悄然掐緊了手，時聞野在她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叫住了她。

    沈肆舟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雙手插兜，沒感情沒底線：“我去上個洗手間，你們別搞出大的動靜。”

    林悄悄沒聽懂。

    時聞野倒是聽明白了，反擊道：“南華沒人有你那么變態(tài)。”

    沈肆舟挑眉，不置可否。